今儿的石头矶,如同新娘子出嫁,随处可见喜庆的大红色。 小街上,红旗飘展,猎猎作响。 沿街的房屋上,张贴着不少红纸大字。 “恭祝考生顺利出线!” “热烈庆祝高考恢复!” “向四个现代化进军!” 小镇平添一抹节日氛围。 李建昆来到王家,跟小王汇合后,一起前往他们曾经的母校—— 石头矶中学。 学校不大,大约一个足球场,教学楼是两排白墙黑瓦的平房,操场是一片黄土地,立有一对木制篮球架。 篮框是用铁丝拧的,没篮网。 特矮。 以李建昆如今个头和身体素质,随便扣。 每逢周末,也不是没不要脸的过来找快乐。 还未走进大门,俩货就傻眼了。 煮粥啊这是! 那叫一个人山人海,跟大坝泄洪似的,仿佛附近山沟里的人全钻出来了。 各色各样的人,你都能瞧见,杂出天际! 后来的人很难再目睹了。 什么兄弟姐妹、老师学生、小两口子、叔侄妯娌……齐番上阵。 让人真正体会到一种“不拘一格降人才”的社会新气象。 ‘真好!’ 李建昆在心里说。 许多上辈子没太在意的东西,如今重新看,胸腔里总会充斥满满振奋。 他在有意识地,目睹这个贫穷落后的国家,是如何一步一步成就大国盛世的! 短短三四十年,这是一项人类史上的奇迹。 而这巨大的飞跃,就来源于像眼前这样,一点一点的,细微的变革。 每一步都走得特艰难,有喜悦,也伴随阵痛。 但这不正亦如飞蛾脱茧吗? 入校要检查,俩货忙摸出准考证。 初试准考证特简单,一张还没巴掌大的纸条,上面只有编号、考场和姓名,连张照片都没。 讲道理,冒名顶替一个顶一个准。 也不是没人这么干。 进到学校后,人还是那么多。 几间破教室显然装不下。 怎么办? 有辙! 露天考。 场面蔚为壮观。 黄土操场上,从各大队小学借来的木课桌,如火柴盒样矩形排列,密密麻麻。 8点钟开考,王山河的5号考场在教室,李建昆的19号考场……娘的,就说这数大得不正常吧。 在操场。 过道中,不停巡视的监考老师,未必全是老师,也有过来应手的机关干部。 足有二三十人。 今儿天公不作美,阴沉沉的,北风呼呼,寒气嗖嗖。 考生们一个个手冻得跟冰棍似的。 但没人在乎。 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埋头在试卷上,一笔一画,坚定而忐忑地书写着自己的未来。 一天考完。 题目很少,每科才两三道,其本身目的就不是为了测验水平。 真的就因为人太多,要剔除一大部分。 也不是所有地方都有。 看实际情况。 怪就怪,江浙一带报考人数实在太多,往后很多年都一样。 有考生三四年下来,连初试都过不了,闹出毛病的也不是没有。 命哪。 要不日后老说,投胎是门艺术活呢。 你要生在首都二环里,魔都的静安黄浦,冲不冲的,问题不大。 归根溯源地讲,江浙之所以多商贾,都是给逼出来的。 如同参加了一场冬游。 下午考完后,俩货也没有组团去浪的心思,准备回家接着肝。 “山河,你考的咋样,要不要对对答案?” “对个毛啊,就这几道题,妥妥的,你放心好了。” 小王撇头,似在欣赏着风景,实则一脸心虚。 ----------------- 12月3号,周六。 石头矶公社有个会议,关于冬季返销粮统筹兼顾的问题。 去年搞出几起事端,今年县里想换个法子,当然也要听听基层的意见。 公社喊了几位老支书。 清溪甸的李贵义,就是其中之一。 一场会开到下午4点,年过五旬的贵义老汉,捶着酸疼的腰,走到自行车棚,正想给自己的二八大杠解锁,身后传来声音。 “贵义啊,你等会儿!” 李贵义扭头,是公社宣传干事,周进宝。 “哦,进宝主任,有事吗?” 贵义老汉自有一套为人处世的法子。 看到对方走过来,一包旗鼓香烟从棉衣兜里掏出,递上一根。 这烟还是上回女儿回娘家给他捎的,一直没舍得抽。 他有两个女儿,二女儿命好,嫁到了县里。 周进宝接过烟,划拉火柴点上,笑容更甚,“贵义呀,喜事啊!” 喜事? 李贵义心说返销粮快到了,大队要赶紧分红,账上的钱根本不够,公社能不能拨还不知道,他正伤脑筋。 何喜之有? “我问你,李建昆是不是你本家侄子?” 建昆? 李贵义疑惑,突然提这小子干嘛,纠正道:“不是本家,我亲侄子。” “哟,那更得恭喜你了。” 周进宝笑道:“这不,前一阵高考初试,你们大队有俩孩子通过了,其中一个就是你这亲侄子李建昆……” “啥?” 贵义老汉瞪大眼睛。 高考这么大的事,他自然知道,清溪甸参加初试的娃还不少。 这不赶上趟了么,谁不想试试? 但要说只通过俩,有一个是建昆,这…… 村里这拨娃中,可没比他更皮的! “进宝主任,是不是搞错了,我这个侄子他……” “我说贵义啊,你这是怀疑我工作出问题了吗?” “不不,我没这意思……” “错不了!就李建昆,还有一个叫李坚强,都是你们老李家的。得,你干脆就今儿把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