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园以南,约十公里的京西宾馆传出震耳轰鸣。 这里,便是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地。 会议的中心议题披露:这个国家的一切工作重点都要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 改革开放拉开序幕! 然而有些人,却很懵。 燕园,37号楼,307宿舍。 三剑客已经两天没去图书馆,一个个呆坐在床上,仿佛丢了魂似的。 三人都意识到,这个国家正在上演的现实,正在对他们苦学了一整年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理论,发起致命的冲击。 当下具体的经济行为,竟从“生产力、生产关系的变化”的传统理路中,脱缰了! 讨论的是,怎样能够创造更多财富! 怎样满足人们的物质生活! 傻眼。 对此,他们现下所学到的经济学知识中,竟找不到丝毫答案。 继而分化出更多问题: 企业生产模式要不要发生改变,应不应该有利润? 发展私人经济,雇人算不算剥削? 人民公社为啥就不行了? … 三人有时也会突然爆发,吵得不可开交,赤脸撸袖。 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让三人更加想不通的是,他们这边开始怀疑人生,某个曾扬言不跟他们走同一路数,坚决贯彻专业实践研究的家伙,近几日,忽热爱起图书馆。 闷头泡在里面。 今儿还带回一本书,正躺在床上看得津津有味。 这本书他们熟得不能再熟——《资本论》。 “建昆,你特么就是要反着来是吧!” 强哥忍无可忍,思维的牛角尖,把这孩子逼入了一团泥沼。 “呃……你们甭管我,我随便翻翻,找点资料。” 李建昆明白家国情怀欲要爆棚的强哥,这会心里最不好受,小吴和老高还好点。 倒不是说他们不爱国,小吴年纪小,接受能力更强,老高对于“提高人民生活水平”这一块,也是有期许的。 只因跨度太大,又跟当前所学无法印证,一时转不过弯罢了。 该说不说,这事他可是提醒过的。 嘿。 没人听啊。 “找什么资料?还能找出什么资料,证明现在经济行为的合理性?!” 得,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 李建昆合上书,哧溜下床,颠了。 这不是个问题,时间自然能疗愈一切,据说下学期,就要开设更多门类的经济学课程,底子已经打好,到时候互相论证,思维和学术都能通达。 ----------------- 图书馆。 一个安静的午后。 窗外似有微小的雪花飘落,看不真切,京城干燥,真要降雪约莫还得等段日子。 李建昆这条南方沿海来的土狗,很理性地摒弃了期待,埋头在他的论文上。 说来唏嘘,入校一载,尽量低调,还真没有火力全开,正儿八经写过一篇论文。 但现在,时代的桎梏,与他自身困境交织在一起。 不出手不行了。 其实吧,这件事没那么难整,扛把子他们这些大佬,考虑得太多,一心想寻找到某个类似真理的东西,彻底颠覆普罗大众的观念。 这……说句不好听的,不切实际。 任何事情都无法一蹴而就。 他们考虑这么多,唯独忽略了一点:上面的想法。 要知道,房改是上面提出来的。 在李建昆看来,一篇别乱写,需要引经论据,看着头头是道的文章,再加上上面的宣传引导,才是这件事的真正解决之道。 简而言之,这不是哪一个人能办成的。 鉴于当下社会形势,以及民众普遍知识匮乏,纵你是最牛逼的经济学家都不行。 还得靠官方。 他能提供的,也仅仅是一个引子。 花了一个下午,当然还有前面的三天翻书时间,李建昆写完这篇小论文。 傍晚时分,他想想后,还是决定拿给扛把子过目一下,也是让他给自己兜个底。 如果是以匿名信的方式寄送报社,鬼知道哪天才会被撕开,要知道这年头的人格外喜欢写信。 但要以“北大经济学研究生李建昆”这个名头,作落款人。 他也是不情愿的。 ----------------- 隔天。 人报收发室。 收发室负责人老高头,正带着几个年轻人,忙着处理全国各地寄来的信件。 嚯嚯! 用翻斗车拉。 年轻小伙负责拉,年轻姑娘负责分类,重要信件单独理出来,老高头得亲自过目,以判定重要程度,要不要即刻送到相关科室,或相关领导手里。 什么是重要信件呢? 看信戳啊,或者寄送单位。 “高师傅,这里有封北大的信。” 老高头正忙着,北大的信嘛,常见,算不上很特殊,头也不回,问:“学生还是哪个部门寄送的,有署名嘛?” “有。北大经济系,叫陈岱荪。” 整理信件的姑娘,并不知道这个人。 “叫啥?!” 老高头却猛一个激灵,干了这份工作,他对各行各业的大佬,如数家珍。 立马放下手头事,抢着脚跑过去,夺过信件。 定眼一瞅,确认无误。 遂招手唤来一个小伙子,郑重道:“加急!立马送到编辑部,交到总编手中!” “是!” 五分钟后,这封信来到人报总编辑胡继伟的案头。 这位素以“胆大包天”著称,上半年顶着巨大压力,不顾其他人反对,坚决转载了《实践是效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老陈来信?” 胡继伟笑道:“破天荒啊,头一遭。” 他们算是同一时代的人,陈岱荪年长十来岁,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