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凉风徐来,带走了蒸腾的暑气。汴河两岸人声熙攘,叫卖声此起彼伏,到处都是一派热闹非凡的繁荣景象。
越往东走,人便越少,游船画舫停在岸边,等着迎接入夜后的喧闹。这一带是京城权贵玩乐之地,两岸皆是有名的花楼,没三两个名角在手都不好意思把花楼开在这儿。
还没入夜,在此地往来的皆是脚夫与闲汉,迎面碰上后熟稔地相互打着招呼。有花娘百无聊赖地倚窗往下看,手执团扇半掩面,与赤着胳膊经过的汉子目光相触,眉眼便带上盈盈笑意,勾得那些个穷得响叮当的汉子失魂落魄地往树上撞去。
花娘正乐不可支地讥笑一声“呆子”,却见一小娘子被奴仆簇拥着走了过来。
小娘子身穿浅色轻罗衫,鹅黄百叠裙,衣裳上不似时人爱绣团花缠金线,偏却处处彰显来者并非寻常人家的姑娘。要知道光是她身上那轻得不像话的绫罗已不是人人能穿的,那郁金草根染成的鹅黄色更是权贵之家才用得起。
花娘忍不住稍稍挪开团扇,抬眸多看了那小娘子两眼。
这一看,呼吸不由微微一凝。
遥遥望去,那小娘子乌发如云,纤腰似柳,整个人仿佛将绽未绽的花儿,叫人根本挪不开眼。
待她走近一瞧,更觉眉如远黛、肤若凝脂,那好看的唇上点了些许绛色,衬得她越发娇艳美丽。便是同为女子见了这等姿容也觉得她楚楚可怜,想多疼惜她一二。
花娘轻摇着团扇,心中纳罕:这样一位小娘子,怎会跑来她们这种地方?难不成是遇上了负心人,带着仆从捉奸来了?
底下的小娘子却是不知有人暗暗打量自己,径直走向预定好的画舫去看看晚宴准备得如何。
小娘子姓连,小字双双,本是江南人士,这两天才随着淮南侯世子王厉赴京。
连家乃是书香世家,连双双自幼也熟读诗书,算是个端庄娴雅的名门闺秀,可她几年前却做了件叫连家蒙羞之事:她竟向淮南侯世子自荐枕席!
为此连父已把她逐出家门,从此她能依仗的便只有王厉这个枕边人。
起初王厉对连双双的兴致并不大,更想追求她那早早成了江南第一美人的姐姐。
只不过男人对自己送上门且姿色还不错的女人向来不会推拒,他见连双双性情乖顺又知情识趣,便留连双双在身边当个逗乐的玩意儿。
娶肯定是不会娶的,可到嘴的肉怎么可能不尝个鲜?
连双双嗅着空气里的脂粉香气,思绪仿佛被带回了几年前。
当初自荐枕席之事并非她本意。
那时候她被人蓄意送到王厉床上,鼻端也是浓得呛鼻的脂粉味。
王厉掀开被子看见她,颇为嫌弃地把她扔去耳房那边,叫她多长两年再来爬他的床。结果事情闹开了,她有家不能回,还是王厉好心收留了她。
王厉绝不是施恩不望报的大善人,过了两三年见连双双长开了,且长相还算能入他眼,直接把她收了房。
这些年连双双没名没分地在淮南侯府住着,充其量只能算个小通房。可淮南侯府在江南可以横着走,即便只是没名分的通房,连双双的日子也过得比寻常人家的姑娘要滋润许多。
淮南侯府的情况又有些特别:公主和淮南侯这位驸马分居,公主自己在公主府养面首,淮南侯又常年住在外室家。
淮南侯府还没有正经当家主母,连双双便替王厉管着平日里那些琐碎的大事小事。
一晃眼就是好几年过去。
连双双行至江边,本要携仆从登上画舫,斜刺里却冒出条小划子,船头有个光着膀子的泼皮少年麻利地撑着竹篙。
那泼皮少年常年在江上行走,皮肤晒得黝黑,他似乎刚从水里钻上来,身上的水珠子在夕阳余晖下熠熠发亮。
左右的侍卫挡在连双双跟前,叱喝道:“你是什么人?”
泼皮少年不慌不忙地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见你们租了这艘画舫,想给你们提个醒。这画舫昨儿刚死过人,尸体还在船舱里藏着,你们进去搜搜就知道了。”他好奇地打量着被侍卫掩藏在身后的貌美小娘子,面上笑吟吟的很是讨喜,“小娘子就别进去了,省得一会被吓哭。”
连双双皱起了眉,没想到自己挑的画舫竟能碰上这种事。
她秉承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先让侍卫上画舫搜寻那泼皮少年所说的尸体,自己上前掏出一锭碎银与泼皮少年交涉:“多谢小郎君提醒。”
那泼皮少年见连双双走到近前来,两眼登时一亮。
见这貌美小娘子信了自己的话,他立刻就来劲了:“好说,好说,要不是见小娘子你长得这么好看,我才不告诉你们。”
连双双道:“我们刚到京城,没想到会碰上这种事。不知小郎君可知道今晚哪儿还能租到画舫?”
泼皮少年从小就是人憎狗嫌的主,如今这么个小娘子好声好气与他说话,倒叫他有些受宠若惊起来,二话不说便领着连双双一行人去租新画舫。
他一边领路一边摸着刚到手的那锭碎银,心里乐开了花:这下赚大了,一会说不准还能收点牵线钱!
他这般想着,眼梢子又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