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的,没有人说话。
有那么一瞬,林繁想再问问秦鸾,既然是完成“凤凰命”,是不是就该与他绑在一块。
可他还是忍住了。
因为,秦鸾与他一样,是他人的想法里的一环。
秦鸾邀他品茶,与他夜谈,告诉他不要为着别人的想法而失去自己的判断。
那他怎么能反过头去,要求凤凰该如何如何?
落在哪根枝头,亦或是一直翱翔天际,本就该由秦鸾决定。
他拿自己的出身去试探凤凰归处,太小气、也太不磊落了。
一个深呼吸。
没有特意拖语速,林繁也没有笑,正色道:“我不想天下大乱,大周有大周的难处。”
他出生在大周建朝后,当然没有见过前朝乱世景象,书上看的、他人说的,总归不如亲身感受。
只是,他幼时,父亲几乎年年征战,不是收复失地,就是操练兵马。
林繁听林宣说了许多事,才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儿概念。
等他入仕,想法愈发成熟后,他也明白,有些仗不能不打,有些地不能不争。
大周看似得了大片土地,是如今最强盛的国,但危机依旧。
去年夏天,南蜀就在边界上捣鼓过几回、与驻军有不少摩擦。
小打小闹的,不会动摇大周国本,但谁知道哪一天,就突然大打大闹起来。
真到那个时候,林繁会毫不犹豫地请缨出征。
他是林宣的儿子也好,是赵临的儿子也罢,他要守的就是大周。
“我会拼尽全力去打出一个太平盛世,”林繁看着秦鸾,乌黑的眸子沉沉,有坚定,亦有彷徨,“可我,配当皇帝、配坐那把椅子吗?”
每一个孩童,对长大后的模样都有过想象。
有人想金榜题名,有人要悬壶济世,有人盼横刀立马,林繁也是一样。
京城小霸王,便是过家家,那抓的也得是南蜀奸细,打的是西州城池。
父亲没有完成的、把“周”字大旗立在西州城墙上的夙愿,林繁要自己完成。
可无论他做过多少领兵打仗的梦,他都没有梦过“那把椅子”。
君臣,是一道横沟。
学过兵法,亦学过治世,父亲是文武全才,教他时自然也不会只教一路,但林繁说不准,他学的那些,能不能让他坐在那把椅子上,问心无愧。
当皇帝,日理万机,那不算苦,那是责任。
苦的是,走偏了,做错了,老百姓跟着受罪。
这个问题,秦鸾没有办法给林繁答案,她只能静静地听,听林繁说他的困惑与担忧。
林繁说得很慢,亦十分诚恳。
他也不是要一个答案,秦鸾能听他说这些,就足以让他松一口气了。
困惑是需要说的。
无论是在心中与自己说,还是开口与信任之人说。
说出来,一遍遍分析、梳理,甚至是辩论、争吵,只有把所有的边边角角都想明了、讲透了,那在付诸行动时,才不会再有犹豫,不会瞻前顾后。
他很庆幸,秦鸾愿意听,也听得很认真。
不知不觉间,天色变了。
钱儿估摸着时辰,不得不来做个讨厌鬼。
“天快亮了,等下再走,恐会叫人发现,”钱儿道,“国公爷还得上朝……”
听她这么一说,林繁才觉察到。
确实该走了。
秦鸾送林繁出去,道:“国公爷,等空闲时,稍打个盹,精神舒畅了,兴许很多问题能迎刃而解。”
林繁笑道:“耽搁了你一夜。”
秦鸾摇了摇头。
天边隐隐泛白,林繁没有再耽搁,身子腾空起,翻过高墙,轻巧落地。
侯府前院,秦威的拳挥到一半,倏地顿住了。
永宁侯正要接拳,见他停顿,顺势反击:“全是破绽!”
秦威连连后撤,道:“刚才,我好像瞧见有个人影从东边翻墙出去。”
“别找借口,”永宁侯瞪着眼,道,“你跟老夫练拳,你不看老夫的拳头,你去看墙?”
“余光,是余光。”秦威道。
“不可能!”永宁侯指着自己的眼睛,“老夫火眼金睛,你母亲都说这是一双鹰眼,老夫当年站箭塔上观敌兵动向时,你臭小子还在认东南西北呢!老夫没看到什么人影不人影的,你还练不练?不练老夫上朝去了!”
老父亲这么信誓旦旦,秦威也不好再说。
转念一想,阿鸾是花拳绣腿,钱儿却是个能打的。
真有贼人从东园出去,钱儿定会发现。
八成,是他一晃眼,看错了。
永宁侯又给了儿子两拳,活动了筋骨,准备上朝。
论眼力,他那个儿子就不如他。
他不止看到了人影,还看出了那是林繁。
昨儿他让阿鸾给林繁带话,看来是带到了。
至于为何是在东园里待到了这会儿……
废话!
那等要紧事,肯定不能随便找个地方说。
能安心说道的,要么东园,要么林繁自己的地方。
总归得是室内。
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