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叫山风一吹,便散了。
轻轻地,不留什么痕迹。
可落在林繁的耳朵里,却很沉。
重如泰山。
压在心坎上,很实在,也很踏实。
这份实,带给他的是轻松。
在身世存疑的那么多年里,诚然亦有许多欢喜之事,但他自己知道,心里空着一个洞。
仿佛是站在一块年久失修的地砖上,一晃就是一脚积水。
今日,他见到了生母,确定了自己的身世,得到了心悦的姑娘的回应……
这块地砖平整了。
哪怕前路依旧有无数的艰难险阻,他站得很稳。
林繁上前,走到秦鸾身边,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京中的老大人们嫌他烦,他说话一坑接着一坑。
直至此刻,林繁想,他是词穷的,嘴也呆,笨拙的毛头小子一个。
阿鸾管这叫什么来着?
人之常情。
这么一想,笑容越发压不住,从眼角眉梢满溢。
如此也挺好。
言语贫乏,便用这样的笑容向对方表达心中欢愉。
他真的很高兴。
高兴阿鸾亦中意他,她愿意与他一起,选择他做凤凰枝头。
秦鸾在林繁的笑容里读到了许多。
那些从心动,到彷徨,再到踏实的变化,与她何其相似?
风,一阵大过一阵。
崖边已经不适合说话了。
秦鸾引林繁回到观中,再想说些心境,突然意识到,时候不早了。
“该返程了吧?”秦鸾问。
林繁一愣,估摸了下时间,遗憾道:“是,得下山去了。”
饶是他脚程快,从此处下山,也得一个多时辰,再策马返回行宫,抵达之时,应是近三更了。
秦鸾道:“再去看看师太吧。”
林繁问:“你呢?下山回京吗?”
“我明日下山,”秦鸾道,“希望明日离开前,师太能醒过来一会儿。”
林繁应了声。
静宁师太依旧睡得很踏实,这让林繁心安许多。
从屋里出来,他没有再耽搁。
秦鸾送他到观外。
林繁道:“等我回京后,去找你。”
秦鸾点头。
两厢凝望,终有一别。
风大,山道亦蜿蜒,林繁走得很快,也很稳。
怅然自是有的。
才得她回应,却不能再多待一会儿,即便是什么话都不说,人在身边,也比相隔长远强。
偏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能如此。
那便趁这些时日多理一理心绪,等他回京后,再说给她听。
彼时,应是不会词穷了吧。
这一段的山道,几乎没有人,直下到山门处,才多了起来。
林繁从歇马处牵了马,抵达山脚下,又急急往行宫赶。
天色暗了下来。
如他所想的,回到行宫附近时,已近三更。
把马匹交给偃月,林繁换了身外衣,至行宫外,敏捷翻墙而过。
仗着昏暗无星的夜色与出众的身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住处。
方天正候着。
林繁回里头,就着盆里的水净面,问:“没出岔子吧?”
“都各自歇着,只国师白日使人来找您,小的说您在歇觉,人就回去了,也没再来。”方天道。
林繁颔首。
扶灵入皇陵,规矩多且重,一路到行宫,各个累得够呛,歇着才是寻常。
至于国师那儿,一如既往的疑心病,又一肚子坏水。
不管林繁是屋里歇觉还是行宫里遛弯,邓国师都觉得他没安好心。
果不其然。
翌日天明后,灵柩入陵。
议程开始之前,邓国师就不住打量林繁。
他发现林繁在咳嗽。
咳得不厉害,时不时来两声,在这么严肃的时候,挺醒目的。
邓国师走过去,道:“国公爷身体不适?”
“许是受了些风寒,”林繁又干咳两声,“嗓子不太舒服,是了,国师昨日使人寻我,是有什么状况?”
邓国师皮笑肉不笑,道:“昨儿想着,既来了皇陵,我等身为皇上近臣,该给先帝以及其他贵人们祭扫祭扫,贫道想请国公爷一道,却没想着,没见着您。”
“睡了一日,人倒不乏,就是咳,”林繁指了指嗓子,“国师的提议也很要紧,等大殿下事了,我随国师一块去拜祭先帝。”
邓国师颔首。
虽说,林繁年轻,习武强身,哪怕有些小病也不会有几分病态,但邓国师打心眼里不信他的话。
一整日没有出房门,兴许,林繁根本不在屋里。
可他能去哪儿呢?
一日,光脚赶路都能走很远,更别说林繁能骑马。
让邓国师庆幸的是,马儿再快,也不够林繁往来京城,他不用担心林繁悄悄回京,趁着他不在,在京中带人发难。
议程漫漫,全部走完,已近中午。
林繁主动找了邓国师:“明日要返程了,不如现在去拜一拜先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