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逸没有打断林繁的话,认真听完了。
甚至,林繁说完后,他也没有说话,静静思考了很久。
林繁亦沉默着,他知道,黄逸需要一些时间去整理思路。
这些消息,对黄逸而言,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即便黄太师内心之中,念的是大周,信的是皇上,他的手段与考量有他自己的逻辑,但是,在一直信任着祖父的黄逸看来,不够光彩。
不是黄逸心目中的那一位祖父。
沉默许久,黄逸才深深吸了一口气。
桌上的热菜,已经凉了。
“不能浪费。”黄逸嘀咕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入口。
滋味与热腾腾时,自是比不得。
黄逸摇了摇头,叹道:“不好吃。”
诚然如此,他也没有放下筷子。
林繁提着酒壶,与两人添了酒。
拿起酒盏,他在黄逸的酒盏沿碰了碰,声音清清脆脆,而后一饮而尽。
黄逸见状,也拿起酒盏,一口饮了。
两人默不作声,低头用菜。
那么一壶酒,于两人的酒量而言,连开胃都算不上,偏今儿都有些不得劲,黄逸只觉得脑袋发懵。
等终于放下了筷子,黄逸靠着椅背,仰头看着天花板,缓了好一阵。
良久,他闷声开口道:“你与秦大姑娘走得近,老侯爷突然病倒,这事儿你怎么想?”
林繁睨着黄逸,没有立刻回答。
黄逸也不改变姿势,目光依旧停在天花板上:“念之,这次西凉发难,对你是个好机会,靠冲锋杀敌累功绩,比你在赤衣卫里得罪人强。祖父背后捣鼓的这些事,其实对你有利。”
林繁抿了抿唇。
作为童年故交,黄逸又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小时候,对林繁的称呼可谓是五花八门。
长大后,重逢于御前,到底都有职务在身,说话不能与从前似的,便只用些规矩的称呼。
偶尔揶揄时,黄逸甚至以“树上那个”来取笑,但当面以表字相称,很少。
因而,哪怕黄逸此刻那两眼放空的姿态,委实算不上好好说话,但林繁知道,对方说得极其认真。
没有顾左右而言他,林繁答得很直接:“是。”
“你承继先父遗志,想一路西进,往西州城去,”黄逸叹了声,“祖父想的是,需要推皇上一把,以大周的战力,不用和西凉在飞门关僵持。
我明白你们的想法,都没有错。
可我就是……”
就是什么,黄逸心里有很多想法,但他无法付诸言语。
明明书也念了不少,毕竟是太师府的子弟,文章虽比不上武艺,但也绝对不差。
可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他觉得这十几年的书,全白念了。
于是,最终只苦笑着摇了摇头。
林繁轻笑了一声。
他其实特别理解黄逸。
他也有这样的时候。
那年偷听到父亲与姑母的对话时,父亲病故的消息传回来时,在真正了解自己的身世时,以及,那一夜,在秦鸾布下的阵法里看到两位父亲、两位母亲的身影时……
不是单纯的懵,就是五味杂陈。
心中情绪翻涌如大潮,表面看着只是那一道不甚壮阔的白线,需得要冲到堤坝上,才会瞬间溅起数人高的浪,声势浩荡。
又缓了缓,黄逸总算把心中激荡的情绪给压下去。
“南蜀那儿,”他斟酌着用词,“你认为祖父当真能指挥他们动作?”
“这就看你如何理解‘指挥’了,”林繁道,“还是说,你真以为我们抓了马贵,就能让西凉气到出兵飞门关?”
黄逸一愣,又想了想林繁的话,道:“你是说,西凉出兵,另有缘故?”
“我不是黄太师,”林繁答道,“但我想,老太师应该还布置了什么。”
黄逸啧了声。
林繁又道:“所以,我才找你说这事,若南蜀联合西凉,战局一时间恐扛不住。”
黄逸点了点头:“我回去跟他说。”
夜深了。
黄逸匆匆回府。
进了太师府大门,他的脚步却又放慢了下来。
确定祖父还在书房,黄逸定了定心神,走到外头,敲了敲门。
“进来吧。”
黄逸进去,一眼就看到了书案旁悬着的大周地图。
“您在担心战况?”黄逸问。
黄太师摸着胡子,道:“要打仗了,兵力、粮草、军需,各个环节,总得多考量。”
“念之要随军出征,我刚同他吃酒,与他践行,”黄逸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他说,不止是退敌,最好是能一口气打到西州城去,先定国公走前一直惦记着。”
黄太师道:“林宣极力主张打下西州城,当儿子的,肯定与父亲想法一样。”
“我听着也热血沸腾,”黄逸话锋一转,道,“我也想投军,去打西凉。”
黄太师愣了下,手上没防备,用力大了些。
胡子被扯,他痛得“嘶”了声。
上上下下打量着幺孙,黄太师的眉头皱了皱。
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