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
指尖微微收紧,十指扣得更紧。
十几年前,林宣梦碎于此,十几年后……
秦鸾轻声问:“那你的梦呢?”
林繁显然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
看着天边霞光,林繁认真想了很久。
他当然,也有他的梦想。
去年秋日之前,他追随着自己的身世,他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他们又都遭遇了什么。
后来,是阿鸾给了他答案。
身世之谜揭开,必然地,林繁迷茫过,又是阿鸾助他走出那层层浓雾,看清了脚下,也看懂了将来。
随之带来的,他想要的一切,也变得格外清晰。
“活下去,”林繁道,“以他们希望的方式,活下去。”
如此出身下,若不去拼去战,那连“活下去”都会是奢望。
皇上的疑心病日渐严重,哪怕他就是一纨绔子弟,总有一天,皇上也不会容得下他。
他的母亲、姑母,所有人都会被牵连在其中。
还有他那么钟意的姑娘。
他的喜欢,会成为她以及永宁侯府的负担。
所以,不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亲人,为了心上人,为了两位父亲想象过的在他治下的大周。
这就是他的梦想了。
秦鸾听他说着,声音压得很轻,信念却是万般沉。
“以西州为据,西凉已经元气大伤,没有进取之心了,南蜀孤掌难鸣,轻易不会掺和,”林繁道,“外敌动弹不得,我们发兵清君侧,尽快结束战事。平定之后,登泰山祭祀父亲,迎母亲回京……”
当然也绝不仅仅是那样。
在天下安定后,他要下聘求娶,让阿鸾做他的皇后。
他的鸾鸟,他的凤凰,他要做一株高大梧桐,无论阿鸾想飞去哪儿,等她要落脚时,就能看到他。
这些,是他之后想要做的事情。
而眼前,他更想抱一抱她。
像离京前那日一样,抱着她,说很多很多话,把这些时日顾不上说的那些故事,一一讲给她听。
余晖尽了。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
城墙上,驻守的兵士们将火盆一一点亮。
林繁牵着秦鸾,一直往边上走,直到进了角楼。
角楼里的火盆也点上了,因着有墙壁阻隔,挨着角落时,外头看不到状况。
林繁背靠着墙,慢慢悠悠说玉沙口之战。
细细碎碎的,之前赶路时怎可能说得那么周详,爬山时见到了什么,提议奇袭时,又发生了什么。
秦鸾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好奇问上几句。
一说一问地,把奇袭前后的所有状况,如画卷般铺开,全展现在了秦鸾面前。
与京城中茶博士们追求爽快的润色故事不同,这种视角,很零碎,亦很真实,让秦鸾亦觉得十分过瘾。
秦鸾与林繁说京城琐事。
她如何跟着阿沁夫人学习骑术,又闹了什么笑话。
她又是怎样与淑妃娘娘合伙,给皇上点那香料,淑妃之后又是如何与他们传递消息。
再说那日安国公府,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不过半日光景,因着状况不同,时时调整策略与话术,从吓唬晋舒儿到挑动她,让她搅起了浑水。
林繁亦听得仔细,几次忍俊不禁。
两人声音压得都低,为了听清楚彼此的话,不知不觉间,秦鸾的脑袋都挨到了林繁的肩膀上。
他们都注意到了,却都没有刻意拉开距离。
反正有角楼墙壁挡着。
而他们,有那么多的话想说。
飞门关内,永宁侯笑得合不拢嘴。
西州城,兵不血刃地拿下来了,而且,花费的时间比他预想中的快了许多。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坐在大案后,永宁侯提笔,亲自写了军报,又把文书官叫来,请他看看有没有需要润色的地方。
文书官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捧着看完,问道:“传令兵说,能迫使余柏投降,有您的长孙女的一份功劳,您不为她请功吗?”
按说,秦家此刻背着“反贼”的身份,正是需要功绩来洗刷罪名的时候。
秦大姑娘无功也就罢了,明明居功至伟,怎得老侯爷从头到尾都不提一句呢?
在军报上,只写了定国公说服李芥写下劝降信,而众将在城前叫阵,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双管齐下,让余柏开了城门。
永宁侯大手一挥,道:“小丫头误打误撞,不敢居功。好不容易打下西州城,别神神叨叨的。”
“可是……”文书官还想再劝。
永宁侯打断了他,道:“你也是军中老人了,营啸是怎么一回事,你肯定清楚。
说白了,就是兵士们压力太大了,但凡有一人没抗住,影响开来,就全乱套。
照老夫看,那点儿香料,能不能飘进西州城还是两说。
反倒是毛将军他们在城外又是擂鼓又是吹号的,让人心烦,这一烦,就炸开了。
冯仲是给老夫面子,再三夸阿鸾能耐。
可老夫得有自知之明,不能顺着杆子就往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