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太师回到衙门时,快要日落了。
他看了眼天色,又揉了揉发胀的脑袋。
鸣沙关大捷后,皇上一连几天都表达了对冯仲等人的不满。
永宁侯自述清白的折子亦抵京了。
话里话外,字字句句,都是他对大周的真心。
连黄太师看了,都不得不佩服一句,这粗里粗气的老侯爷,写的文章竟然还挺不错。
可皇上看完,能高兴吗?
不止是永宁侯与林繁,连冯仲与毛固安他们,都被皇上念叨了一番。
该扣人不扣,真就将在外,连圣旨都可以不管不顾了吗?
黄太师想着法子劝了,劝不动,只得了三催四催。
见他回来,范太保一看他神色,就知在御书房里没讨着好,呵的笑了声。
黄太师一肚子的无奈气,被范太保这么一笑,一时间,也有点哭笑不得:“你是半斤,我是八两,你又何苦来埋汰我?”
范太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我笑你自讨苦吃。”
黄太师坐下,看向范太保:“站直了说话不腰疼,这样,明儿我不去劝了,你去试试。”
“不用去劝,”范太保压低了声音,道,“既都知道结症在哪儿,那就是劝了也无用。我看呐,倒不如直接再发几份文书去飞门关。”
黄太师挑了挑眉。
后头的话,不用范太保说,他也琢磨过来了。
文书没有脚。
有脚的是驿官或者行人,路上走多久,全看这人怎么想。
哪怕送到了飞门关,冯仲他们之前就不理圣旨,现在难道就会老老实实、依照皇上的想法把人扣了?
总归一句话,样子先摆出来。
黄太师轻轻哼了声。
要不怎么说,范太保是老狐狸呢?
这浑水摸鱼的事儿,弄得是真明白。
既如此,黄太师也不坚持了,叫了个文书官来,让他写催促文书,再让人去行人司跑一趟。
行人司的司正很快就到了。
这位也不是什么糊涂人,亲眼看到文书官起草、定稿,黄太师就只点了个头,他就晓得意思了。
黄太师并不赞同皇上催促的意图,只是不得不办。
由文书官起笔,亦是表达老太师的“随意”、“不看重”。
黄太师在这儿出工不出力,边关那儿一看署名,更不会积极扣人了。
那他们行人司……
“老太师,”司正恭谨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黄太师起身,随他一块出去,走到一无人处,道:“有话直说。”
“下官看出来了,您并不想扣人,您始终觉得反叛之事恐有内情,”司正道,“下官也不是不能配合,只是,如此下去,当真可以吗?”
皇上毕竟是皇上。
若是那几位都是被冤枉的,倒还好说。
皇上是一时在气头上,相隔两地,自然会急切。
等大军回京,那两位亲自面圣,与皇上把所有问题好好说一说,解除误会,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可是,如果永宁侯与定国公真有反叛之心,他们这些消极怠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大周的罪人。
黄太师看着司正,道:“老夫心里有数,至于你要怎么做,你自己多想想。”
那些还隐藏起来的真相、内情,只能靠自己悟。
他黄晔就是悟出来的。
悟明白了,想透彻了,路自己选。
他无法提点旁人。
司正一脸严肃,沉默许久。
他入仕之后,走得不算平顺。
都说新科进士入行人司,是苦差,也是好差,辛苦几年就能等着升职了。
他确实也升了,升成了司正。
眼看着一批批进士镀了一层金后,去了不同的衙门,他却还在原地踏步。
平心而论,他很难不急。
至于其中缘由,一是他能力不上不下,足够管一个行人司,也没出色到留在这儿就等于埋没了;二是没有什么背景,但凡有个好去处,也轮不到他。
他想改变这种局面,不说以此为要求,但多少,也向黄太师卖个好。
“下官明白了,”他道,“下官也想等老侯爷他们回京来,千步廊这儿,没有老侯爷的大嗓门,怪叫人不习惯的。”
黄太师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说完了,正要回屋子里去,外头突然就热闹了起来。
千步廊毕竟是衙门要地,平日无论多大的事儿,有嘈杂时候,却没有这么闹过。
不止黄太师奇怪,范太保也走了出来。
很快,那嘈杂声围到了他们外头,只见好几个人一起涌了进来。
打头的是董侍郎,边上还有史尚书,被两人夹在中间的显然是一驿官,他的身后还背着表示军情快报的旗子。
“两位老大人!”史尚书喊道,“打下来了!”
“哪儿打下来了?”范太保问。
黄太师的心跳慢了一拍。
刚拿下的鸣沙关,这才几天呐,难道、难道就打进西州城了吗?
“错了、错了,不是打下来的,”董侍郎在一旁解释,“是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