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后,京城几度下雪。
秦威也是在一个雪天里,带兵回到了京城。
林繁出城迎接,倒把秦威唬了一跳。
饮了接风酒,秦威又进御书房里禀了这些时日状况。
他奉命驻守祁阳,平日也没有闲着,也是运气使然,寻到了那夜从地道逃走的颜崔等人的消息,手下人去抓捕,还都给抓了回来。
至此,祁阳颜氏一族,一大家子人,齐齐整整,谁也没落下。
这消息,此前已经报回京中了,此次秦威回京,便是把祁阳犯事的官员与颜氏一族都押送回来。
面对林繁,难得的,秦威有些拘谨。
以前,他把林繁当晚辈看,等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林繁当然就成了“殿下”。
可当时还在打西凉的过程中,身处边关,这种差异没有那么深切,便是后来一道进了祁阳城,也还是军中相处。
直至此时此刻,入了皇城,站在御书房里,秦威才忽然感受到“君臣有别”。
林繁看出了秦威的情绪,笑道:“世子不用这么拘谨。”
秦威忙道:“规矩礼数不能坏了。”
林繁说不动他。
事情说完,秦威离开御书房。
一路从南宫门出去,经过千步廊去兵部,沿途遇到的官员,彼此问候行礼。
只不过……
秦威总觉得,今日遇着的官员,都十分、过分地客气了。
怪里怪气!
待进了兵部,秦威听到了熟悉的爽朗笑声。
董侍郎不知道在和身边官员说什么,笑得前俯后仰。
抬头看到秦威,董侍郎赶忙小跑着迎上来:“外头风大,世子快进来坐着说话。”
所有人闻声,都看了过来。
秦威忙不迭与众人回礼,再一次感受到了“怪里怪气”。
心中疑惑不解,秦威干脆低声问董侍郎。
董侍郎大手一挥,乐得不行:“国丈威风凛凛。”
秦威闻言,愣住了:“什么‘国丈’?”
“哦哦哦,你是说殿下还未行登基大典,婚书也还没有下到侯府,如此称呼不合适,是吧?”董侍郎显然理解错了秦威的反应,“嗐,这不是礼部那儿忙不过来了嘛。我前两天听余尚书提了一句,大抵是要安排到来年三月了。不过,提前叫世子几声‘国丈’,殿下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秦威:……
一直以来,始终没有想过的问题,被董侍郎直接撕开了窗户纸,里头通透,西北风哗啦啦吹了秦威一脸,把他彻底吹醒了。
“我,”秦威的喉头滚了滚,“我先回府一趟,下午再来。”
董侍郎道:“替我与老侯爷问个安。”
秦威木着脸走出兵部,也没有骑马、坐轿子,两条腿直直走到了永宁侯府外,看着自家门口那两头石狮子,才重重抹了一把脸。
秦家有从龙之功,阿鸾又是这样的命数,这中宫之位绝无旁落的可能。
可他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茬呢?
难怪,那一盒子的平安符,父亲只让他留下几张,其他全给了皇太孙。
原来、原来根由在这里!
老父亲看破不说破,而他就是生生没看破!
一想到这儿,秦威就憋得慌。
说起来,他在御书房拘谨个什么劲儿!
要拘谨,也是当女婿的拘谨去!
他得好好和阿鸾说一说。
秦威大步往东园去,走到一半,又忽然顿住了脚。
他要和阿鸾说什么呢?
不理皇太孙?显然不行。
晚几年再嫁?好像,也不由阿鸾说了算。
秦威叹了一声。
算了。
他一介武夫,好话不会说,坏话又不能说,还是憋着吧,回正院与父亲母亲行礼去吧。
京城的腊月,年味一日比一日重。
过年的气氛之下,皇城里换了一位皇帝,反倒不是什么重要事了。
一阵阵大雪中,过了小年,又到除夕。
各家都置办了年夜饭。
永宁侯府里,永宁侯举杯,道:“今儿是庆元的最后一日了。”
庆元帝成了过去,明日,新的一年来临,大周就要改元嘉平,开启新的篇章。
秦威饮了酒,看向秦鸾。
来年除夕,阿鸾应是不在府里用年夜饭了。
虽说,此前许多年,阿鸾像这样与家人同庆除夕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可对于秦威来说,感受是不一样的。
越想着,越饮酒,饶是酒量出众,也经不住这么一杯接一杯的。
等外头鞭炮阵阵响起时,秦威已经半醉了。
他看了看左右。
阿鸳拉着阿鸾、阿渺去放鞭炮了,阿沣也陪着去了。
二弟妹陪母亲去休息了,父亲絮絮叨叨着跟着。
整个花厅里,只余他和秦治两兄弟。
秦治也喝了不少,靠着椅背醒酒。
秦威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我真舍不得阿鸾,我这个当爹的,都没好好照顾过她……”
秦治“啊”了一声:“我也舍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