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会儿,柳轻轻站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
远处的灯光,照亮了律研究长的小半张脸。
那是一张美丽,却没有任何生机的脸。
不是说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迹象,而是给人的感觉——不论是谁,第一眼过去,都没办法将那张美丽的脸与“活着”这个概念联系起来。好像他不是活人,而是什么商场里精致却空洞的仿生机器人模特。
雨打在他的身体上,给他蒙了一层反射银光的白纱。
起初,柳轻轻以为是雨水溅起来了,但很快,发现不是。是律若的身体温度正在急剧降低。热雨一落到他身上,立刻释放出大量的能量,液化成水汽。
“研究长!”柳轻轻喊了两声。
律若都没有回答。
他的手按在水里,挣扎了几次,想要起身,都又重重摔回舱面。
柳轻轻摸到他的手背,冰得就像人工制造的瓷器。一半原因可能是失血过多,另一半却没办法判断跟异种的暴行有没有关系——谁也没想到,一只高等异种,竟然会对一个人类做出这种事。
联盟的科学研究里,从来没有过异种同人类发生关系的记录。
在它们的生活习性里,人类只是食物。
柳轻轻的脚步声匆匆去了,可能是去找医疗箱。律若挣扎着,朝不远处掉落的自由军大衣伸出手。手指碰到自由军军装的瞬间,体温降低到一个临界点,下一刻,极端的高热陡然炸开。
律若闷哼一声,摔回积满雨水的舱面。
远灯光将机舱的黑暗投到身上,仿佛怪物重新罩了下来。律若向后退去,一边蜷缩身体,一边死死抓着舱面。喉咙,口腔、鼻腔……烧开反胃的潮湿热意,他必须死死抠住舱面的防滑纹路,才能不发出声音。
雨水流进他的眼里。
模糊了机舱的光影。
仿佛怪物狰狞丑陋的影子,还在来回移动。
怪物狰狞的影子与柯西诺家族政客粗蛮的手、指间的雪茄、还有垃圾星球上形形色色的皮|条|客重叠在一起……移动,起伏……
律若再次干呕了起来。
柳轻轻找到医疗箱的时候,律若抓着件军大衣,躺在运输箱后,瞳孔不正常地扩大,银发在舱面铺开,唇被咬得发白,睫毛交织在一起。大滴大滴的汗,顺着他病态泛红的颧骨往下流淌。
空气中,一种熏融、浓腻、粘稠的奇特甜香在发酵。
柳轻轻的瞳孔微微缩小,在灯光下沁出一点金色。
她提着医疗箱站在机舱光影的分界处,洁白的实验室白大褂一半沉在光里,一半没在黑暗里。机舱里充斥满热雨的燥闷,那甜香在燥闷里发酵,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肉质感。柳轻轻提着医疗箱的手不知不觉地抓紧。
铛。
战机舱顶的零件掉了下来,撞到金属舱板,发出清脆的响声。
柳轻轻瞳孔一下恢复成常态。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异常,半跪在舱板上,紧张地打开医疗箱,找到止血喷雾。
但金属零件掉落的声音和医疗箱掀开,箱盖砸在舱面的声音,似乎同样惊到了隐隐有些神智紊乱的律若,他朝后退去,本能地想要躲避每次金属碰击声响起后,就会重重压下来的狰狞怪物,以及随之而来更加残酷的侵占。
军大衣盖住了律若的身体,可他潜意识的反应,已经显露了他刚刚遭遇的到底有多恐怖。
柳轻轻吸了吸鼻子,压下眼眶中湿热的水意,给他血肉模糊的手腕喷止血药。
伤口的血很快止住了。
但当柳轻轻想给律若的伤口消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在她手指碰到律若手腕肌肤的瞬间,律若低低地闷哼了一声,手肘压在冰冷的舱板上,手腕不住颤抖,仿佛在承受什么沉凝古怪的痛苦。
他的脸颊变得无比惨白,唇瓣却异乎寻常地红。
红得病态。
柳轻轻只给他清洗了一点伤口,就完全不敢再碰他了——异种注射的信息素在律若被其它活物碰到的瞬间,陡然铺展,暴戾肆虐,刚刚的一切暴行以另一种方式再次宣泄在律若身上。
律若剧烈咳嗽,不正常的高热和甜味变得更加强烈。
军大衣底,身体变得无比热融,仿佛在迫切等待将他变成这个样子的怪物……律若用力抓住舱板,筋络绷起,指骨泛白,声音断断续续:
“……强镇剂。”
柳轻轻掰断军用T-1型强镇剂玻璃试管掰断,将淡蓝色的液体吸进注射器。随即握住律若不住颤抖、白得几乎透明的手腕,将冰冷的针头潜行刺进静脉,将药液压进去。注射过程,律若身体对其他活物的排斥太过极端,柳轻轻几乎固定不住针头。
一管强镇剂缓慢输送完毕。
律若额头已经满是冷汗。
“继续。”他将额头压在手肘上。
柳轻轻咬紧牙,将第二管强镇剂压进注射器。
T-1型强镇剂,之所以被选做军用强镇剂,是因为它起效最快。能够在士兵在受伤状态或受精神波武器干扰的状态下,最快速度冷静,维持理智冷血的战斗状态。但相对的,它的副作用也非常明显——它是以刺激人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