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渐停, 丁汉白的头脑也渐渐清醒,然而越清醒越得意,有种为非作歹的畸形快意。他从雪地爬起,望着跑出近百米的身影, 呼唤一声,只见对方反跑得更快。
纪慎语从当时惊骇到眼下冷静,已经说不出是何种心情。踏雪摇晃, 嘴巴似乎残存余温, 而头绪如漫天雪花,理不清辨不明。
跑着跑着, 他终于崩溃跪地, 捂住脸面颤抖起来。
丁汉白亲了他, 用嘴唇触碰他的嘴唇。
他的所有认知、所有既定观念被那一吻敲碎, 唇碾着唇, 舌头勾着舌头, 怎么能……他放下手, 想不通丁汉白怎么能那样做?马蹄声入耳, 他知道丁汉白追了上来, 听得见丁汉白一声声叫他。
纪珍珠, 这名字他讨厌过,在一开始。
可从没像此刻这般, 听见就觉得恐惧。
丁汉白任着性子耍完流氓, 追上,下马将纪慎语拎起。“珍珠?”他手中一空, 纪慎语挣开继续跑,他伸手拦,审时度势地道歉。
他算是明白心口不一的感觉,嘴上念叨着“对不起”,心中却八匹马都追不回,毫无悔意。纪慎语叫他半抱着,慌得像被痛踩尾巴的野猫,防备心和拳头獠牙一并发挥。
丁汉白低吼:“我放开你,别闹腾。”缓缓放开手,怪舍不得,明明前几天还与他同寝酣睡,可对方此刻没有半分留恋他的怀抱。
纪慎语心乱如麻,冲出去几步,回身,挣扎着求一线希望:“你那会儿癔症,一定是把我当成谁了,对么?”
丁汉白答得干脆:“不是。”
纪慎语陡地失控:“就是!一定是!”他连连后退,靴子后跟锵起一片冰渍,“是商敏汝,还是乌诺敏……是谁都行,反正不是我。”
丁汉白问:“是谁都行?我亲谁都行?”
他不给纪慎语时间回答,无赖地说:“你不是觉得我最近反常么?现在该明白了,因为我藏着这点心思,我想亲的就是你。亲你的那刻我真后悔,人间还有这种好滋味儿,我怎么那么能忍?”
纪慎语脸面通红,冻的,却又阵阵发烫。他心已溃败,身体仍直挺挺地站着,丁汉白朝他走来,拥抱他,他实在不明白,他们明明是师兄弟……是同一性别的男人。
浑蛋王八蛋,他嗫嚅。
丁汉白低头看他,他又掉下一颗眼泪。
“珍珠……”丁汉白说,“是我不好,我们先回去,一哭小心冻伤脸。”也许他坏到了极点,可纪慎语的一滴泪砸下,让他坏透的心脏生出片刻仁慈。哄着,抱对方上马,不敢再用胸膛猛撞,只能挥着马鞭肆虐。
他们二人终于归来,丁尔和早在蒙古包喝完三碗羊奶。回赤峰市区,期间纪慎语缩在车后排发呆,瞥见那顶蓝色蒙古帽,恨不得开窗扔出去。不止蒙古帽,金书签、琥珀坠子,他都要归还丁汉白。
就这样计划着,自认为可以与之割裂,下车上楼,坐入告别的宴席,纪慎语失了魂魄般不发一言。夜里,他收拾行李,卷被子去另一间卧室睡觉。
丁汉白靠着床头,叮嘱:“白天躺雪地上可能着凉,盖好被子。”
纪慎语咬牙切齿,还有脸提躺雪地上?!那拥抱,那压下他帽子的手指,那笼罩他时势在必得的笑,回想起来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扔下行李冲到床边,将被子蒙住丁汉白,拳打脚踢。丁汉白毫不反抗,坐直任他发泄,他又没出息地想起丁汉白为他和劫匪拼命,想起丁汉白不打招呼接他放学,想起丁汉白脱下外套,为他擦干淋漓的双脚。
回忆开闸,有开头,无尽头,总归这人对他的好更多。纪慎语停下手,一派颓然,伸手拽下被子,想看看丁汉白被他打伤没有。
丁汉白仰面看他,他说:“以后别对我好了。”
赤峰的最后一夜,这二人都没睡着。
第二天踏上归程的火车,还是一方卧铺小间,纪慎语直接爬上床躺好,背朝外,作势睡觉。丁尔和问:“他怎么了?”
丁汉白乱撒气:“还能怎么,看见你心烦呗。”
纪慎语盯着墙壁,火车晃荡他却老僧入定,而后两眼酸涩不堪,闭上,静得像方丈圆寂。捱过许久,有乘务员推着餐车卖饭,他听见丁尔和要去餐车吃,那岂不是只剩丁汉白和自己?
他骨碌起来:“二哥,我跟你去吃饭。”
丁尔和似是没想到:“行……那走吧。”
丁汉白安坐床边,眼瞅着纪慎语逃命般与丁尔和离开,哭笑不得,又感觉有趣。他从来讨厌谁才欺负谁,可摊上纪慎语,烦人家的时候欺负,如今喜欢了,还是忍不住欺负,总之煞是缺德。
他无奈望向窗外,明白该给对方时间。
转念又担心,如果纪慎语始终不接受,他就此放弃?
丁汉白思考无果,索性继续看那本《酉阳杂俎》。看到卷十三,纪慎语随丁尔和吃饭回来,他不抬头,等纪慎语重新上床,说:“老二,你不是觉得无聊么,我给你讲故事吧。”
丁尔和疑惑地点点头,他什么时候觉得无聊了?
丁汉白讲道:“这卷叫尸穸,第一个故事是永泰初年,扬州的一个男子躺在床上休息。”他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