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漱柳放心不下,敛了几盒药拿来。好啊,那挨了打的靠着沙发呼噜呼噜吃,厨房里还阵阵飘香。她一瞧,惊道:“慎语,大晚上你熬鱼汤?”
纪慎语守着锅:“师哥想喝汤,我看就剩一条鱼了。”
姜漱柳问:“他要是想吃蟠桃,难道你上王母娘娘那儿给他摘吗?”
受了伤当然要补补,可纪慎语不好意思辩解,更不好意思表态。他上不去王母娘娘那儿摘蟠桃,但一定会毛桃油桃水蜜桃,把能找的凑它个一箩筐。
及至深夜,丁汉白喝了鱼汤心满意足,一挨床如躺针板,翻来覆去,像张大饼般来回地烙。其实也没那么痛,他脱衣服那招叫釜底抽薪,算准了他爸不忍下手狠厉。
但关心则乱,纪慎语里里外外地进出,仿佛丁延寿是后爸,他才是亲爹。
这一夜,这一大家子人,除了丁汉白谁都没有睡好。二位父母嘴硬心软,心疼儿子半宿;其他徒弟自危,生怕哪天蹈了覆辙;纪慎语更别提,醒来数十次看丁汉白的情况,门口小毯子都要被他踏烂。
偏逢老天爷通人性,没一人心情明朗,一夜过去天也阴了。
丁汉白卧床看乌云,支棱开手臂,瞧着傻乎乎的。没办法,第二天皮肉肿得最厉害,关节弯折痛不堪忍。他听见脚步声喊道:“珍珠,过来!”
纪慎语出现在门口,海军外套白衬衫,脚上一双白球鞋,青春洋溢。他探进来:“我赶着去店里,怎么了?”
丁汉白气道:“我都残废了,你还去店里?人家佟沛帆是怎么照顾残疾人的,你能不能学学?”
纪慎语说:“你欠下的单子都能糊墙了,我去给你出活儿,不知好歹。”他想去吗?他恨不得黏在床边守着这人,可那只会让师父更不满意。再说了,两口子总要有一个干活儿养家嘛。临走,他说:“我叫姜廷恩陪你。”
不待他叫,商敏汝一家上门拜访,今儿是十五,这两家人向来一起过元宵节。纪慎语酸溜溜地说:“这下不用叫了,你青梅竹马的好姐姐来,哪还用别人陪。”
丁汉白辩解:“你都说是好姐姐了,甭醋了吧。”
纪慎语头一回噘嘴,还咬着牙:“别人不是西门庆,可我却是出门卖烧饼的武大郎,你就是没良心的潘金莲!敞着睡袍给谁看呢,你知不知道检点?”
丁汉白发懵,哄着:“我错了,我该被浸猪笼。”
“呆着吧你!”纪慎语恨恨地说,跑走了。
这一天着实不好过,丁金莲紧了紧睡袍,甚至将被子拉高至胸口,紧捂着,决心遵从三纲五常。贾宝玉说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他看纪慎语是山西老陈醋做的。
醋得他一身疼痛变成酥麻,唯独心口犯痒。
那一坛成精的陈醋埋头在玉销记苦干,今天只有他来,前厅后堂都要兼顾。手没停,青玉的瑞兽水滴和黄玉狗,款识有要求,仿古做旧样样都不能少。
纪慎语替丁汉白还了一天债,午饭拖到下午才吃。一碟炝土豆丝,半碟小芹菜,二两白米饭,没吃几口瞧见家里的车开来。丁延寿左手拎餐盒,右手攥一只糖葫芦,步伐款款进了门,和蔼可亲地笑。
纪慎语握着筷子,也跟着笑。
丁延寿说:“把你那堆鸟食挪开,我给你带了三菜一汤,还有点心。”菜当然是好菜,点心更是没见过的,“老商给汉白带的黑糖蛋糕,齁儿甜,你尝尝。”
那一包包的八宝糖没断过,在加上眼前这蛋糕,纪慎语问:“师父,师哥是不是嗜甜?”
丁延寿想到十几年前,嗜甜的小孩儿多,可丁汉白那么难缠的却少有。糖罐子搁柜顶都没用,逼得人想搁房顶上,尔和可愈,廷恩采薇,哪个都哭着告过状,无一例外是被丁汉白抢了糖。
纪慎语早上还骂对方潘金莲,这会儿吃着蛋糕幻想丁汉白的儿时模样,笑得憨态可掬。打烊前,他将雕好的两小件给丁延寿过目,顺便为丁汉白美言,还得寸进尺地想干预家法条例。
丁延寿好笑地说:“昨天为他急成那样,现在又啰啰嗦嗦,他那臭脾气倒招你喜欢。”
这“喜欢”二字入耳,好比鱼/雷入水,纪慎语把心脏从嗓子眼儿咽回去,说:“师哥人很好,手艺更好。”面上波澜不惊,内里却战战兢兢。
好在丁延寿没多说,反身关上库门,捏着最小的铜钥匙去开锁,让那几块极品玉见了光。纪慎语屏息靠近,顶上乘的凝脂白玉,没雕琢就叫他一见倾心。
丁延寿说:“市里的新书记上任,其他同僚要一起送上任礼。”
纪慎语问:“师父,那你要雕什么?”
丁延寿笑看他:“独占鳌头摆件,我管正面,你管背面。”
外面雨落下来,丁汉白就这么躺卧一天,透过四方窗望见一院潮湿。他甚少伤春悲秋,此刻无聊得想吟一首《声声慢》。“……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情绪刚刚到位,院里一阵踩水的轻快脚步,他的武大郎回来了?
纪慎语伞都不打,湿着发梢撞开门,眼睛亮得像三更半夜的灯。丁汉白裹紧被子,确认自己足够检点,试探道:“先生下班了?”
纪慎语屁股挨床:“师父要我与他合雕极品玉,雕独占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