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三晃两晃,便顺利抵达了迷宫中心的八角凉亭。皇帝扶着婉兮在凉亭中高座。
他们这么顺利,其余的孩子们却都叫唤了起来,“皇阿玛!你们是怎么过去的?我们怎么通不过去?”
皇帝跟个大孩子似的,兴高采烈地挥动手臂,“就是要让你们通不过来!你们在这‘万花阵’里头藏猫猫儿吧。谁先能顺利走出来,皇阿玛便给你们奖赏!”
倒是猴儿似的福康安,与性子沉稳的拉旺两人并未惊慌。福康安先窜上那砌成迷宫的半人高的矮墙上,居高临下向四周打量;拉旺则盯住了皇帝和婉兮,然后回头逆着去回想他们两人方才的路径……
皇帝一瞧,便低声笑了,扭头冲婉兮说,“这两个才是小鬼头!不能叫他们这么快就看出门道儿来,不然这‘万花阵’还不白修了!”
皇帝扬声唤:“胡世杰,变阵!”
胡世杰手中忽然出现红白两面小旗,左手红旗一摆,只见那些举着莲灯的官女子便都呼啦闪身入了万花阵中,身影倏忽散开,墙头便只能看见一模一样的莲灯,却再分不清谁是谁了。
胡世杰手中红旗又是一摆,所有官女子便都快速跑动了起来。
虽然砌成迷宫的矮墙是固定的,可是这些人影灯光却是变幻莫测的。原本还能大致看清楚迷宫方向的福康安和拉旺两人,登时被这一群人给扰乱了。
福康安急得直拍脑门子,“哎?哎,胡世杰谙达,你不带这样儿的!”
拉旺也抿紧了嘴角,眯眼紧紧瞪住那变幻不停、却又分不清谁是谁的灯影,抬眸,只从那灯影之上,遥遥望着八角凉亭里的皇帝。
见这两个孩子终于也迷糊了,皇帝在凉亭上高兴得像个大孩子,直拍手。
婉兮除了叹息,还能怎么样呢?她摇头轻笑,“爷……欺负小孩儿~”
皇帝却哼了一声儿,“这就叫欺负了?爷若真想欺负他们,那他们还有可能走得出去么?”
八角凉亭在整个迷宫的中心儿,地势也最高,故此能看得最清楚。婉兮斜倚在交椅壶床上,也只能含笑摇头。
她瞧得清楚,眼前这迷宫虽然是仿照西洋人的玩意儿,可是对于皇帝来说,却半点儿都不稀奇——她是亲眼在木兰围场草原深处看见过皇上指挥八旗演兵的。
彼时八旗兵,各旗均高举自己的旗帜,在草原深处合围成一团。八旗,那便至少是八种旗子的颜色,比这眼前只一色的莲灯,便是难度扩大了八倍去呢。
更何况彼时还不止八旗这八种旗色,每一旗下还分满洲、蒙古、汉军三种旗份;三种旗份之下还各有兵种之分……那会子的那大合围啊,才是这世上最复杂,最叫人一看就晕的巨大迷宫呢。
彼时的皇上都能指挥若定,半点都无迷惑;那这会子这个小小迷宫,只放一个颜色的莲灯来扰动,那便当真只是哄小孩儿玩儿的罢了。
婉兮便也放松下来,由得皇上跟孩子们玩儿去吧。在婉兮看来,一个家里啊,爹与娘必定是要分工明确的。娘该教导孩子们的是明事理、宽心境;而这样的疯闹,以及从疯闹中学到的豪情和本事,便自该由爹来做。
她这会子,乐得看着皇上领着孩子们一起疯。她自也将皇上一并看成个大孩子去罢了。
.
孩子们起初,终究不是皇上的对手,开始湮没在迷宫之间。
皇帝便笑呵呵走回来,坐在婉兮身旁,陪着婉兮一起看孩子们自己想办法儿。
婉兮侧眸盯住他,“爷怎么想着,今晚上这么玩儿?”
皇帝便笑了,伸手握住婉兮的手,却是敛了笑谑去。夜色幽静,全沉淀在他眼底;明月当空,宛若他皎洁而绵长的凝视。
“九儿,七月十五因为莲生,对于咱们来说,便也再不仅仅是一个中元之夜。莲生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你进宫十五年之后才得的第一个孩子,故此七月十五这个日子对于咱们来说,意义便更加重了去。”
“九儿你看啊,此时这‘万花阵’里莲花盏盏,而咱们的孩子徜徉其中,像不像正是‘步步生莲’的典故去?”
婉兮心下便是幽然一动,回眸望住皇帝,不知怎地,眼中便已是酸了。
“原来爷是这个念想!——怨不得,这西洋迷宫,却叫了‘万花阵’这样的名字!奴才那日跟着皇上在养雀笼观鸟,乍然听说‘万花阵’这个名儿,还曾经纳闷儿来着,心说这迷宫里都是矮墙,哪儿来的‘万花’呢?”
“此时看见这莲灯飘摇,孩子们当真步步生莲去了……奴才这才猛然懂了!”
皇帝眼睛亮晶晶地望住婉兮,半晌“嘁”地一声笑出来,伸手将婉兮给搂过来,箍紧在怀里。
“傻样儿!要不是这个缘故,那日观鸟,她们都好奇这边儿,想过来玩儿,我怎么都给拦下了?就因为这儿啊,也不是给她们建的,第一回必定是得给咱们莲生过生辰玩儿过了,才能准她们来。”
“这‘万花阵’的‘花’啊,虽说名为‘万花’,却唯独只能有一种,便是莲花。”
婉兮眼睛里的酸,这会子都窜到了鼻子尖儿上来。这样眼睛和鼻子一起酸了,她便都不敢在皇上眼前抬头了,忙将头伏在他怀里,才不叫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