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话进来:“先说这个天王。” 慧空笑了笑,望向那座塑像,问周玉明:“王爷不觉得,这尊天王很想一个人吗?” “谁?” “你。” “我?” 周玉明笑了起来,“法师,莫要打趣,这天王虽说不是佛道两家的尊神,但也不会是世俗中的腌臜人。” “何为腌臜?”慧空摸着小和尚的头,继续道:“佛、道两家的尊神,未成神时不都是世俗中人吗?这座天王像,就是王爷你。” 周玉明笑了笑,质疑的问道:“那敢问这天王尊号?” “泗水天王。” “鼻涕天王?”周玉明拍着膝盖大笑起来:“法师,泗水意为鼻涕,又或是邵国的泗水县,你连名字都懒得起了吗?” 慧空摇摇头,对着小和尚道:“普净,告诉王爷,这泗水是何意?” 普净立刻回答道:“本寺天王像,名泗水天王。其一为,贤王殿下生性最烈,这天王像作为压制。其二为,殿下战法多为火攻,这天王像可镇压遭烈火焚烧之冤魂。其三,泗水,四方之水也,望殿下海纳百川,招揽四方人才,横荡四海。” 周玉明惊讶地愣了一下,然后问道:“这天王像……” “今年二月所立。太子旨意。”慧空笑了笑,夹起几丝咸菜。 “王爷总以为,父子兄弟间已全无亲情,殊不知,虎毒不食子也?王爷贵为圣上嫡子、太子爷同母之弟,他二位怎会视你若无睹?” 周玉明深吸一口气,望着对面的慧空:“法师,你是真正的大彻悟。” 慧空笑了笑,双掌合十道:“小僧远远没有达到那种境界,只不过是初入禅境而已。” “法师,你和尚只当了十一年;而您现在三十五,十一年前二十四岁,二十四岁以前你做什么?”周玉明好奇的问道。 慧空一听,脸上的安详顿时失掉了,两道粗粗的蚕眉紧紧皱起,他一对精明的眼睛从小和尚脸上转向窗外,又转向天空。 整个房间忽然变成死寂,没有一点声音。 周玉明静静地坐着,他只感到一股熏香的气息,阵阵从他鼻子里吸进,这一点呼吸的感觉,使他觉得在死寂中有一种生机。 过了很久,周玉明轻轻地用两手撑起身体,欠起身来:“在贵寺叨扰多日,打扰的太久了,我也该走了。” 慧空醒过来,望着他,微笑道:“王爷再喝杯茶吧。” 周玉明望向慧空,开口问道:“法师还有什么话讲?” “圣上言,王爷要在本寺待一月。”慧空笑道:“我与贤王一任,拓碑。王爷只要拓上半刻,便立明世间琐事。” “拓碑?”周玉明一愣,想不到慧空交代的居然是这种活。 清心寺,塔林 午•日正 清心寺后有着成群的古塔,密集如林,被称为塔林。这些古塔是这一寺院中历代高僧和尚们的墓塔,规模不算大,只有十余座。 山风清新,耳边可闻虫鸣鸟叫,远处巍峨的丘山也隐约可见,真是一个适合修身养性的好环境。 普净径直把周玉明带到一块平放的石碑前面。这石碑高约半丈左右,上面刻上百余字。 在这块碑前,一字排开放着拓纸、墨汁、椎包、毛刷、羊毡等拓具。毛刷略秃,羊毡边缘颇有磨损痕迹,想必这些东西都是慧空平日里用惯的。 “你若是诓我,怎办?”周玉明问着慧空。 慧空双掌合十,微笑道:“小僧哪敢骗王爷。” 拓碑的第一步,是清洗碑面。周玉明拿起一个大毛刷,蘸着清水,先把碑面整个刷了一遍,拂去浮土,再换成小毛刷子,扫掉字隙之间的沙粒杂草。光是这一项准备工作,就忙活了近个时辰。 而当周玉明转过头想要歇歇的时候,却发现慧空早已不见踪影。 周玉明叹了口气,从旁边拿起一张纸,慧空已经裁好了大小,恰好比碑面大上两圈。 他将这张纸叠成一个长方形,泡在米汤里面,然后取出,再覆在湿布上,再叠一张干纸上去。 周玉明用手压了压,确保湿度均匀。弄妥以后,又拿起笔蘸着米汤在纸上刷了一遍,然后闷在碑面上,四边贴合。 他用手旁的毛毡细细地吸了一遍水,换了棕刷,把纸与碑之间的气泡都刷掉。这一套工序,说着繁复,做起来却很快。 可立刻出现了一件周玉明始料未及的事——手里棕刷一晃,劲用得大了点,一下子把纸给刷破了。 碑拓这种东西,一处破损,整张就都废了。周玉明懊恼地捶捶大腿,把纸揭下来,再换一张。 这次小心谨慎,终归是没出什么问题,让宣纸彻底平贴。 闷纸过后,接下来就要砸字口了。 这是一个极其细致的活儿,需要用打刷和小木棰敲打笔画之间的间隙,让宣纸进入字的凹口,使纸彻底紧贴碑面凹面。 这面石碑字数有一百多,字体不算大,要一个一个敲进去,需要极大的耐心。 而这时,周玉明才明白慧空的用意。他向来性急如火,像这种精细且缓慢的活计,很容易让他心烦意燥起来。 慧空这是想要磨练他的心性。 周玉明趴在碑上砸了大约二三十个字,就有些不耐烦了。砸到第六十个字时,他气喘吁吁地站起身来,恼火地想要打人。 “心境不但没平复,反而觉得自己越来越烦躁了。”周玉明皱起眉来。 他心浮气躁地扔下打刷,想要离开塔林,而这时,他看见普净正在身后盯着自己。 “师父说:''做事要有始有终''。”普净的眼睛很明亮。 周玉明悻悻地调转身子,回到碑前,继续敲打字口。这一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