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到了生死关头,何烨熠还是能冷静地把握整个战局。 按理说,何烨熠此刻应该逃跑。可他之前的慷慨陈词将周围的众将感染了,他骑虎难下,被守城的众将架住——与罔城共存亡。 天地之间一片汪洋,士兵只能在楼船上攻击,无法集中优势兵力,以至于几次攻城都被魏军击退了。 关汉白亲自担任前锋,动用了十二艘楼船,两千名精锐,从南城发起攻击。无数的舢板冲在楼船前方,弓弩手们向城墙上全力发箭,将菁军弓手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垛口处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羽箭,偶尔有几个菁军弓手探头向楼船射出火箭,但随即就被一波箭雨仰面射杀。 很快,楼船在舢板的掩护下接近城墙,甲板上竖起粗糙的木制长梯,重重砸在城墙垛口之上。关靖军们手脚利索地攀上长梯,俯身向城墙上爬去。 数十名菁军重甲兵士立即从垛口下立起身子,迎着箭雨抬起长梯,往城下推落。几架长梯连同上面的关靖军一起被推落了下去,掉入水中。但与此同时,更多的关靖军已经爬上了城墙,他们接连跳下垛口,像潮水一样迅速蔓延开来。 关汉白手握一把长剑,用力砍翻一名重甲魏兵,大声招呼着身后的关靖军快速登城。有几十名校刀手已经抢占了前方的箭楼,只待再多上来一些人,就可以冲击城楼。 城墙之上,很快便出现了数个这样小据点,关汉白回头看去,源源不断的关靖军正在攀上城墙,看来第一次强攻就有希望拿下城南了。 一波密集的箭雨猛然袭来,射倒了关汉白身前的几个校刀手——那是一队从瓮城上赶来的菁军弓手,正在一个都尉的指挥下对箭楼反攻。关平喝令一声,校刀手们举起腰间的投矛,向弓手们掷去。 乌黑沉重的投矛轻而易举穿透了弓手的皮甲,冲力带动尸体,将后面的弓手也撞得连连倒退。 关汉白挥动令旗,关靖军士兵乘机冲进菁军弓手阵内,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突然前方爆出一声霹雳般的呐喊,却见一股黑色浊流从菁军弓手后涌出,势如破竹般向前推进,接连冲过三处关靖军据点。 关汉白凝眉看去,只见这队兵士全是重甲长刀,飞将盔上的白翎挺拔夺目,身上精铁铸制的明光铠在大雨中雪亮耀眼。 菁军居然士气如此高涨。为首的那名络腮大将,必定就是何烨熠本人了。 而船上的何烨熠正在胡乱指挥着,他斗志全无,只求关靖军快快杀尽菁军,攻下罔城,自己好火速归降。 关汉白扔掉手中的长剑,接过旁边小校递来的朴刀,带着校刀手们冲了上去。两军一经接战,立即厮杀胶着在了一起。关汉白神色严峻,关靖军虽然算是天下精兵,但此刻并不能快速击溃菁军。 他没有奢望校刀手们可以击败这群菁军,只希望能争取一刻的时间,让大批关靖军登上城墙,用人海淹没他们。 眼前的两军仍在纠缠,刀光凛冽,血花四溅,嘶吼哀号声震慑人心。不断有士兵倒下,更多的士兵不断加入到战团之中。 不过几丈见方的城墙之上,就犹如一块硕大的砧板,数柄锋利的屠刀在上面飞快斩剁,犹如人间炼狱一般。 关汉白一身血污,手上的朴刀已经换到了第三柄,双臂也因用力过度,而有些微微颤抖。 何烨熠始终在菁军的围拢当中,并没有加入搏杀。关汉白几次带队冲击,都被菁军反推了回来。两人都清楚,何烨熠现在是整个罔城的主心骨,只要他一倒下,罔城城破只是眨眼间的事情。 关汉白已经嗅到了胜利的味道,炯炯有神的双目不离何烨熠身上…… 何烨熠猛然从从睡梦中惊醒,紧接着他捂着胸口剧烈的呼吸着,关汉白的那双虎目,似乎还在眼前。 何烨熠是被关汉白有意放走的,数十名残兵败将他从罔城中带了出来,一路所见,都是望风而降的菁军。眼见快到了墨清,周围的随从也都死绝了。 何烨熠重重的叹了口气,起身朝着远处的墨清城继续进发…… 顺德十一年,青阳四月二日 无乃,西驰城,北城门 子初•夜半•困敦 这是楚军回援的第二日。西驰城外一片肃杀,城中惶恐非凡。 西驰县志载:四月一日,项王回援西驰,围城菁军稍退,楚军欣然入城。及天明,菁军又至。 此刻的北城楼上,楚、宁二军的将领齐聚一堂,宁军方面的将领们竟劝项宇停止进攻,先固守西驰。 项宇没有立即发作,只是黑着脸冷笑:“宁泽,你身为大将,不知王命不可违么?” 宁泽却是不卑不亢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今日已经有备,我军纵然浴血攻下他城,究竟所得何益?望楚王明察,莫使楚军锐士血流无谓。” 一旁的季咘压着怒火正色道:“宁泽!兹事体大,你等敢以些许伤亡计较?” 城楼中一时肃然无声,却有一个年轻将军从后排走出拱手道:“上将军此言差矣。兵者,国之大事也。何能以项王率性一言,而决大军所向?” “你是何人?竟敢如此犯上!”季咘终于忍不住了,拍案霍然起身。 “末将宁军都尉宁无歌。有言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这个宁无歌竟是平静冷峻,全然不似一个小小的都尉。 在大军之中身为最高统帅,如何能让一个小小的都尉如此侃侃论兵?季咘便厉声呵斥:“一个都尉也妄言军国大计,成何体统!左右!把他给我叉出去!” 宁无歌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心中如狂啸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