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下山时的一场突然噩梦,白蝉心里生了警觉,不许她睡下,去寻银竹要安神香。
隔壁耳房的银竹捧着香炉过来,“我听说,人受了惊容易魂魄离体,这才有了噩梦。十二娘是不是白天里在难叶山受了惊吓,睡下后魂魄离体,冲撞了何处鬼神”
阮朝汐仔细回想了片刻,“虽然出了些意外,并未受到什么惊吓。”
鬼神之事,谁也不敢妄断。白蝉说道,“发噩梦的时候正好逢着傍晚黄昏。黄昏日夜交替,阳气衰竭,阴气升腾,十二娘最近还是不要在傍晚睡下了,免得梦中冲撞了何处。”
银竹去后厨捧出来一碗安神补气的红枣桂子羹。
阮朝汐思前想后,白日里虽然出了几次意外,被荀九郎拦了车,强塞了一本诗文集,又当面和钟十二郎吵到几乎打起来,少年郎君斗气而已,哪里谈的上惊吓。
她正慢慢喝着羹汤,院门处却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似乎被人抬脚揣开了木门。那声响极大,她着实被惊吓得心神一颤,手一抖,瓷匙掉落进碗底,发出清脆声响。
银竹瞬时怒了。
她母亲是受人敬重的沈夫人,脾气原本就比白蝉要外露,登时起身出去,站在廊下喝了声,“哪个不长眼的大晚上踢门惊吓到十二娘了”
门外欲踢门进来的举动,却比银竹更加气急三分。
刚才那一声踹门大响,李奕臣已经过去,单手往外一推,被蛮力踢开的院门便重新关拢。
李奕臣冷冷道,“入夜后不请自来女郎住处,不合规矩。贵客白日里再来。”
被挡在门外的人如何死命揣也再开不了门,又急又怒,远远地高喝一声,“十二娘祸事到临头了,你还能安睡你出来”
听那声音赫然是钟少白。
阮朝汐起身出屋,走下庭院台阶,远远地对门问了句,“我能出什么祸事,十二郎,大晚上的何必出言吓我。”
钟少白急道,“进山前,我不是叮嘱过你,幕篱遮好全身,再贪看风景也不要摘下。难叶山高僧讲经是个幌子,历阳城那煞星来相看各家女郎才是真我今日穿的衣裳不入外兄的眼,被他驱赶下山,不过就一两个时辰,你、你怎么搞的,那煞星怎么就盯上你了”
阮朝汐隔着一堵高墙听他长篇大论,没听明白他说的盯上是什么意思。
她不悦地道,“我今日上山,处处幕篱遮好全身。和七娘在临水的木阁楼上听了会儿佛经,荀九郎过来说你不在,我和七娘起身便走了”
她说着便往屋里走,“我们远来是客,半夜被你踹坏了门,被荀氏壁的人误以为是我们做的不好。明早你自己去找荀三兄,自己认了,我当你是条好汉。”
门外的钟十二郎急眼了,“十二娘别走我有极重要的消息说给你。你可知,平卢王又下帖了”
“难叶山宴席吃喝了一场,刚送走这瘟神,人还未回历阳城,他的请帖已经送来荀氏壁了这回单独给你下了请帖,说你长得像他死了两年的王妃邀你去历阳城游玩”
阮朝汐心里一震,脚步停在原地。
“他胡扯。”她肯定地说。“一听就是借口。”
不只是李奕臣,姜芝、陆适之两个都起身站去了门边。
姜芝和钟少白隔着门交谈了几句,脸色凝重地走回来,“此事需要证实。”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盯向陆适之。
陆适之摸了摸鼻子,把地上搁着的雪白大羽扇拿在手里,开门出去了。
夜里由钟少白带来的流言消息,不过一夜功夫,外客居住的前院已经穿得沸沸扬扬。
陆适之清晨回来时,脸色不太好看。
这本是个晴好的初秋天气,天空湛蓝,阮朝汐把几扇窗全打开,让日光清风都透进屋里,在窗边提笔练字,写的还是自小写惯的那句“日出雪霁,风静山空”。
写着写着,云间坞的远山景致似乎出现在眼前,山峦屹立,云雾来去。动荡不静的心绪就会安宁下来。
笔下写着字,耳边一句句地滑过陆适之探听回来的消息。
有人说,平卢王的人在荀氏壁外叫门,口口声声喊得是“替我家殿下送来请帖。今日难叶山宴饮中途,惊见一位小娘子,容貌酷似亡故的平卢王妃。特此下贴,邀约下月城内再聚。”
又有人说,他在正堂亲眼所见,那送信的文掾,并未把请帖交给荀氏郎主,而是递交给了旁边作陪的阮大郎君。
阮氏进山听经的女眷直接坐车回程,并未前来荀氏壁作客。
暂居在荀氏壁的阮氏女,只有十二娘阮朝汐。
前院外客们轰然议论不止,四处沸沸扬扬都说,今日难叶山相看,阮十二娘肖似亡故的平卢王妃,入了平卢王的眼,或许打算聘入王府。
阮朝汐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心头长气,执笔的指尖用力,屏息静气,继续书写练字。
这么多年练习不辍,她早已写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