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匡民可容不得本就权倾朝野的谢景明,还要把手伸到其他地方去。
她将竹芯茶喝完,放下杯子,从坐榻起身。
“或许,你可以藉着这次军工两事整改的机会,看看榷场的盐铁问题。时辰也差不多了,我那辆在通济坊街口出了点意外的车,恐怕也已经修好,准备启程了。”
谢景明垂眸放下茶壶,也起身:“好。我送你。”
洛怀珠把鞋穿好,理了理裙摆,笑他:“我翻墙而来,你要怎么送我?像小时候那样,给我当踮脚的石头?”
“可以。”话脱口而出,如垂木拂过春水。
洛怀珠不由看他。
谢景明躲开她的眼神,行到门边:“你手受伤了,能不用力还是不要用力,好好养着。”
“好。”洛怀珠并不是扭捏的小娘子,“那就多谢了。”
她走过门边,用手背拍了拍谢景明的胸口,面色坦然而平静。
谢景明捂着胸口,怔怔看她背影。
他抬脚跟上,走到墙边就要掀起衣摆蹲下去。
洛怀珠弯腰扣住他肩膀:“你这么高,扎个马步让我踩着大腿往上就行。”
没必要用后背。
谢景明脸红了一下,强自镇定,扎起马步,让洛怀珠左脚蹬了一下,把墙角扒住,左右观察情况。
她腿上正想用力,就发觉底下有人推动。
回眸一看,谢景明已直起身,用自己的一双手托着她的脚掌,别过脸去往上推。
唯有露出来的耳根和脖颈一片通红,将他不镇定的心情出卖干净。
她失笑,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将非礼勿视贯彻到底。
洛怀珠顺着这股力,坐在墙头,将斗篷重新披上,小声朝他告别。
“谢四郎,下回再见。”
说完,她往下一跳,轻盈落在秽物筐隔壁,将自己遮挡起来。
谢景明转过头来,只看到黑斗篷下,一片薄柿裙摆从墙头坠落下去。
他仰头看着消失无人的墙角,莞尔一笑,在心里默念:
阿玉,下回再见。
墙头那边的洛怀珠,将斗篷捂好,确认巷子无人,就抬脚往外走,向着修缮马车的另一侧巷子口走去,故意撞上躲在暗巷中,假扮她的齐光。
齐光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穿着弄得与她一样,又有阿浮半遮半挡,隐瞒一阵不是问题。
两人相撞时,往暗巷一倒,转身间便交换了身上斗篷。
阿浮终于松下一口气,朝暗巷的齐光骂道:“什么人啊,走路都不看着点,撞到人不会说对不住吗?”
洛怀珠含笑拉着阿浮,从暗巷出去。
“好了好了,我们不生气。”她拉人到一旁,买了糕点来哄。
出来时,凯风便已将车修好。
洛怀珠提着裙摆要上车,冷不防听到背后有脚步声来。
她警惕转头,却见来人是提灯的谢致礼和福伯。
“是你们。”洛怀珠笑着让开巷口出路,“你们先走吧。”
福伯瞧见她,似是把人认了出来,却往她手里塞上一盒杏酥糖。
“小娘子不哭,吃点糖就好了。”
洛怀珠将竹盒握在手中:“多谢老丈。”
福伯又看向阿浮,也从篮子里拿出来一盒,塞到她手中:“你也一样,吃了糖就不哭了。”
洛怀珠将眼神移到一直照看福伯的谢致礼身上,温声问他。
“老人家这是怎么了?”
她一共见了福伯三次,两次都有些不对劲儿。
谢致礼搀着福伯,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他只是偶尔会犯糊涂,见到小娘子心情不好就要给别人送杏糖酥,并没有恶意。”
“老丈瞧着就心善,定然没有恶意。”洛怀珠笑道,“只是……他多久会犯一次毛病?可曾看过大夫?”
谢致礼看福伯和阿浮在说话,放心些许,便道:“说不准,有时两三个月才会犯一次,有时一月一次。大夫也找过,只说受了些刺激,让福伯不要多想,好好吃药,病情就不会恶化。”
刺激?
谢家这样心善的人家,能给福伯什么刺激。
“冒昧问一下。”洛怀珠捏紧手中木盒,“老丈受过什么刺激。”
谢致礼语气很是唏嘘,避着福伯小声同她说:“福伯失去自己唯一的女儿后,将一个小娘子当成自己的亲女儿看待,没料到小娘子也……”他湿了眼,“我们都不信她死了,但找不着人。”
洛怀珠指甲发白,拢在袖中。
她嘴唇张合几次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对不住,不该提起你们的伤心事。”
谢致礼偏过头,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找回温和的笑意,自言自语一般回应。
“不怪你,这天灾人祸,谁能由着自己呢。”
他见福伯唠叨叮嘱完阿浮,又抬脚往别的地方走,赶紧行礼告别,匆匆跟上。
洛怀珠也福身还礼。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南门大街惶惶灯火中,她才轻声道:
“走吧,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