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薄雾弥散。
洛怀珠被暗卫用绳子捆好,押到半山的木屋前。
那是一栋极其古老的小木屋,顶上铺就的茅草已变成灰,似乎一阵风吹来,就能将它全部带走。
她有些漫不经心地想,也不清楚这屋子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光秃。
暗卫将她押到木屋平台前,仍旧用刀架在她脖子上,表现得十分不放心。
“我都被捆成粽子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洛怀珠垂眸看着自己脖子上,折射着她圆润下巴的剑锋,语气戏谑。“怎么,还怕我能绝地反击?”
她对跪沈昌没有丝毫兴趣,干脆盘腿坐在地上。
染血的石榴裙散开,像一朵被泼了污水的花,坠落地面,却依旧艳丽璀璨。
“绝境之处,依旧从容如斯。”沈昌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不愧是先帝赞不绝口的‘三杰’之一。”
洛怀珠眯了下结血块的眼睛,有些看不清楚昏黑屋子里坐着的人。
“阿舅?”
沈昌看着狼狈的洛怀珠,慢慢起身,脚步舒缓踏出木屋。
他在屋前站定,却依旧处在暗影之中,不在尘埃浮游的光下。
“沈某可当不得林娘子这一句阿舅。”他隔着暗卫的保护,垂眸瞧着对方,“林素玉,林韫,你说是吗?”
洛怀珠轻笑两声,盘着的腿动了动,惹得脖子上的横刀越发靠近。
有两把甚至将她脖子表皮割破,刀身染血。
她却浑然不在意,只“嘶”一声,像是劝诫一般,用一种懒洋洋的腔调说话。
“别紧张,我都被你们抓了,还能如何动弹,不过是盘腿不舒服,舒展一下筋骨,换个姿势罢了。”
洛怀珠将腿往前伸展一些,看向谨慎后退一步的沈昌,捡起柔柔笑意,“阿舅说,可是这道理?”
沈昌眸子黑沉下来,成日挂在脸上的儒雅慈祥面具,已经被他抛到脑后,不屑拿出来做戏。
“明人不说暗话……”
话刚开头,洛怀珠就“噗噗”笑起来。
沈昌黑眸愠色压抑,下颌线绷得死紧,像是能割破人的咽喉。
他瞳孔微缩:“你笑什么?”
“没什么。”洛怀珠清了清嗓子,脸上笑意难藏,嗓音更是带着颤动的笑腔,“就是觉得,我们两个生在黑暗之中的人,说自己是明人,有些好笑罢了。”
她自己身份已埋葬,沈昌更是连心都黑得能滴出墨一样的颜色来,整个人就是在污水横泗的阴沟里长出来的毒草,竟有脸说这样的话。
难道不可笑?
沈昌脸色晦冥,似蒙乌云。
他袖摆下的手握紧,冷哼一声:“死到临头,林娘子便少逞口舌之勇罢。”
“死到临头,还拘束自己作甚。”洛怀珠一脸讶异看他,眸中带着几分令人懊恼的嘲弄与浓郁笑意,“莫非右仆射以为,人之将死,还要规束本性不可?”
沈昌背着手,指骨团在一起,捏得发白,咯嘣作响好一阵,才松下来。
“你不用试图激怒我,也不必用言语惑我。”他将视线挪到透出一条条光柱,照亮蜉蝣的林木间。“你能到这里来,已说明林衡在你心中的重要,抵得过复仇一事,不是吗?”
洛怀珠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定定看着对方,抹掉干涸血迹后的苍白嘴唇,紧抿起来。
处于下风久矣的沈昌,心里涌起来一股莫名的畅快。
这种畅快,几乎要和当年将亏待他的人被烧死一样,让他通体舒泰起来,好似经脉之间,冲过细股水流,急速流淌。
他甚至生出几分恶意,想要试探对方还能失意到什么模样。
那一定……很有意思罢。
他看着洛怀珠黑亮的眸色,逐渐似他这般,暗沉起来。
“你想见他一面吗?”
沈昌放缓自己说话的声音,语气恢复惯常有的和蔼可亲,像一个极其温和儒雅,关心小辈的长辈一般。
扯断木轴丝线的、妄图逃跑的风筝,再次被他抓在手中。
那种踏实掌控一切的感觉,让他不吝温和几分,耐心几分。
洛怀珠紧盯着他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好一阵才闭上漆黑的杏眸,仿佛有无声的叹息,在山林里回荡。
她再睁开眼,眸中便多了几分妥协,还有几分强撑不肯彻底屈服的倔强,令沈昌更想将她的淡定全都撕碎。
他压了压自己心里升起来的躁动,等着对方的回答。
“你想让我帮你顶罪。”洛怀珠说的是肯定的话,没有半分疑问。
沈昌含笑看向她,慈爱道:“这怎能是顶罪,不过是你年少无知时候犯的错,难道不是么?”
罪名,他深思许久,已经帮忙构思好。
对方只要照着对世人说出,便能将此事彻底结束。
洛怀珠对此只道:“可以。但你要让我见见阿衡,和他说几句话。”
她脸色灰败下来,连干涸的朱色血液,都不能给她添上几分好脸色,犹如一夜雨打的海棠花,破碎得令人心怜。
沈昌欣赏了一番,但并无丝毫怜惜。
他不过是喜欢欣赏别人垂死的挣扎罢了,那种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