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像个死局一般,不是她死,就是别人死。
即墨兰撑起手肘横在膝上,捏了捏自己的眉骨,也有几分胀痛,一时难以想出什么对策来。
“要不,问问谢景明那小子。”他建议道。
或许对方能有个万全之策。
“要实在不行。”他将锄头立起来,用力拄在地上,“舅舅就替你把他杀了,永绝后患。大乾皇室也不是完全没有争气的在,大不了做隐秘一些,把仇报了,我们就远走塞外,舅舅带你去其他地方看看。”
洛怀珠将断掉的半截玉收起来,抱着即墨兰的胳膊,把脑袋靠过去:“舅舅,你真好。”
自她出生至今,除了家里蒙冤一事,她也并无任何遗憾。
一路走来,帮她的人从来不少。
世道虽然黑暗,可既然有人曾为她掌灯,她就不能坐看黑暗将世道彻底吞噬,不见任何光亮。
“我会想到办法,将此事解决的。”她靠了一阵,就直起身来,将地方恢复好,“你要对我有信心,不必如此忧愁。”
她用锄头将土压实。
即墨兰撑着膝盖,利落站起来:“可这么多日以来,大理寺狱都不曾来找你,恐怕林家一案的供词,已经被销毁,不会重提。”
“无妨。”洛怀珠放下锄头,拍了拍手上的土,又抖了抖裙摆,“我已有预料。”
泥土略深,有些黏手,拍不干净。
即墨兰将手帕递上,眼里有些心疼。
纵然早有预料,也难免心中悲凉。
“舅舅知道的。三娘谋划五六年之复仇,不是为了我一人毁伤之仇,是我一家三百二十六口人,是这黑暗世道里诸多冤魂叫嚣着‘冤枉冤枉’,我要复的不是仇,是世间的公道与光明。”她看着边缘发黄的竹叶间,尚不见清明天光的日幕,吐出一口气,“唐匡民可死,但圣上不可。”
为一人之仇,让社稷动摇,不是她本意。
风吹来,有几片黄叶打着璇儿坠落,贴着她双眼,自鼻梁往下落。
洛怀珠闭了眼。
滴答——
有雨坠落,从她眼睑滑下。
似泪。
“‘黄花庭院,青灯夜雨,白发秋风’。三娘,你有白发生。”即墨兰站在她背后,瞧着她肩头雪白两三丝,随这秋风飘摇不定。①
洛怀珠侧眸瞧了一眼,并不在意。
她拿走锄头,又翻墙出去。
刚骑上墙头就见一袭紫袍高骑马上,目含愧疚之色看着她。
“圣上还是将案子扣下了,对么?”尽管早在心中有所预备,事到临头,她心里还是空落一瞬,像是瞬间穿梭回坠落蔡河那一夜。
河面冰凉刺骨。
谢景明唇瓣开合,吐出干燥的一句:“是。”
她垂眸,撑在墙头的一双手紧紧扣在青瓦上,差点儿将瓦片掀翻。
即墨兰也从墙头翻出来,拍了下洛怀珠的肩膀,看向谢景明:“有件要命的事情,需得你办一办。”
“何事?”
“毒哑沈昌,挑断他的手筋。”
外人眼中光风霁月,潇洒不羁的墨兰先生,如是言。
谢景明应得毫不犹豫:“好。”他伸出手来,“听闻墨兰先生还善岐黄之术,想必有方子。”
即墨兰还真有,且随身带着。
将瓷瓶丢进对方手中,他垂眸看着那张线条温润的脸庞:“谢四郎,你就不问一句为何?”
“不必。”谢景明调转马头,“若非势必而行,阿玉自会阻拦。”
他信她。
“你小子……”即墨兰嘀咕道,“谢老信上还说你谨慎,就你这模样,谨慎什么。”
也多亏信的是他们三娘,要换个人那还得了。
谢景明并不反驳,策马回城,只在单薄细雨中,留下一抹紫色背影。
他匆匆归去,便见大理寺狱后,一顶低调华贵的桥子停住落地。若是他没认错的话,躬身弯腰撩帘子的人,乃唐匡民宫中近侍陈德。
来不及思索太多,他跳下马,握紧手中瓷瓶,疾步走向狱中,边走边想对策。
即墨兰让他毒哑沈昌,绝不是无故之举,若说沈昌最大的威胁,便是将阿玉身份泄露,可在各方势力平衡之下,要保住阿玉并不是什么难事。
对方不该这样急切。
唐匡民就算不想给林家翻案,顶多也就是暗中派人刺杀,不会光明正大处决。除非……阿玉手里有什么东西,让唐匡民容不下,她非死不可。
难道是……
谢景明握紧手中瓷瓶。
若是如此,那就只能让沈昌永远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