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生忘死,不死不幸;冥途接引之花,再寻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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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彼岸花开于黄泉路上,使得如血肉一般的红漫天盖地地铺展开来。曼珠沙华有花无叶、有果无因,拔地而起,引着亡者想起生前的事来,呜呼哀哉,自此踏上下地府的路,不再能够回首。
传说毕竟也只是传说,但这些故事最开始的意图总是为了发人深省,向听众劝谏些什么,讲述一些特定的道理。譬如“轮回”这一佛家的词语,虽然寻相信从古至今就没人亲眼见过神佛,她却相信轮回之理是真正存在于世上的东西——“尘归尘,土归土”,土又滋养万物生长,人食了土里结出的果、吃了土地孕育的生灵,死后当然也要归化土地、化为尘土、反哺地母。
她坚信世间真理不过是这血肉的轮回,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于是就一心等待着自己生命终末的到来。在此期间她自然也有进食,在外流浪的独身女子只能靠草根和野果还有腐肉求果腹,直到她发现自己的肚子日益胀大——
“欸?”听到这里,童磨困惑地皱起了眉头,“靠着自己一人就怀孕的事情,在这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孩子的父亲是……”
“实在抱歉,我无论怎样也想不起来。”她也知道腹中孩子肯定有个父亲,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如何怀上这个孩子的。她只记得因这孩子在自己体内吸收养分的缘故,她的食欲和囊肿一般的腹部一同膨胀,只能吃到野草和果子的日子里,她常常饿得肚子生疼,被日光晒得头昏眼花。
就在这种艰难的时候,她模糊的眼里看到了送葬的队伍……
究竟是哪来的怪力啊,想到要和地底的食腐生物争食,她一下子就有了力气。用偷来的铲子将新坟刨开,斧子一下下抡在棺材板上。她感受到腹中孩子的催促和渴望,似有万千小手小脚踢着她薄薄的肚皮——幸运的是,棺材盖子还是先于她的肚皮被劈开了,那腹中的躁动在见到棺材中死者的脸时稍微平静了一些。随后,她将还带着泥土砂石的铲子踩进了死者腹中,用尽自己全身力气往下压,逼得尸身肿胀的腹部爆开、血肉横飞,腥臭味溅了她一脸。
虽然恶心,但她还是要吃的,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实在是太饿了。即使已经充气肿胀,却依然能看出棺内女子生前该是个端庄姣好的美人,双目紧紧闭着,脸颊发青隆起,慈眉善目好不温柔。寻那时觉得,这闭目的美人比所谓神佛要更慈悲为怀上许多倍,因她没有无视她和孩子的受苦受难,用己身填充她空虚的胃袋。
寻在那一滩脓水里找着可吃的肉时,她摸到一个小小的东西,有骨有肉,并不该是人体本身的器官……她一下就知道了这是什么,生平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双手合十,记住此时唯一真神的姓名,向她发愿:等这腹中孩子能够被抚养成人,寻一定要同她踏上相同的道路,以己身回馈地母。
她将死胎吃了下去,以滋养自己腹中还活着的胎儿。血肉轮回,即是生者和死者的接力,将这世界的平衡维系下去。生生不息,万物流转,她认定这是自己此生唯一的归途,她势必要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
但事与愿违。寻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当时到底是怎样的情况了:为何她会变成脱了轮回的鬼,就算是濒死也只能灰飞烟灭、无法入土为安的鬼。她也曾为此悲叹哀怨,不久后却又将心比心,想到了同为鬼的可怜生灵,是否也因前路迷惘而辗转反侧,是否也因无路可回而痛心疾首。
自她食了人身,真正体悟血肉轮回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能够听到脑内的声音了:似乎是从大地深处传来的呼唤,唤着她变鬼,唤着她去帮无惨找青色彼岸花。寻本不愿相信这精神错乱产生的幻觉,但自己现在既然已经变成了鬼,她也不得不认这世界上的确有冥冥之中的命数在。
一切因缘际遇都是命中注定。若是她顺着这条被指明的道路走,是否还有机会重回地母怀抱,重入血肉轮回?
听了她这一番讲述,童磨不禁落下了泪来。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掉,在榻榻米上濡湿成一小块深色的痕迹。
“真是可怜啊……实在是太令人伤心了。”慈悲的眉眼低垂,他用袖子擦着泪,想像在教徒面前一样,摆出假模假样的同情心来。对待下属没必要这么做,但他已经习惯了。
“属下惶恐,竟让大人流泪。大人不必为我伤心,那是一段幸福的经历,每每想起都会让我感到心满意足……
“大人不必在属下面前流泪。”
被识破了吗?童磨擦擦眼泪,观察着寻的反应。她的价值观似乎和世上其他人差得实在太多,无法用在教徒面前积攒起的经验附和她的感情。此时的寻正坐在他面前,脸上有一道淡淡的笑容——似乎真的很幸福。她接着开口了:
“属下并不值得大人您垂泪,实在是承蒙错爱,诚惶诚恐。”
她看出来了吗?那泪水顺着白玉一般的冰冷脸庞流下时,她就已经看出来了,也知道童磨并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