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母同胞(1 / 3)

“小寻、小寻!”童磨双手拉住寻的手晃悠,寻觉得自己的小臂好像要断掉了,却又不知该何时出言阻止。

“我真的很好奇啊,小寻这样特别的姑娘,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孩子呢?”他的脸突然凑近,寻被吓得往后躲了躲。在反应过来童磨问话中的含义时,她低下头,温柔地笑了笑:

“只要是我自己生出来的孩子,不管是什么样的孩子我都喜欢。”

答非所问,但又不像是真的听不懂。童磨撅起嘴巴,赌气撒娇似的埋怨寻:“真是的,不是在说这方面的啦。”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出现了憧憬的神色,将恋爱中的少女模仿得像模像样的:

“是恋人的那种喜欢——寻会喜欢什么样的恋人呢?曾经有过恋爱的感觉吗?”

“对自己的孩子产生恋情这种事……”

“所以都说了不是自己的孩子啦!”苦恼于这木头女人的愚笨,他深深叹了口气,当然没能听到寻心里嘟囔着的下半句话:

“……有何不可。”

“小寻也在极乐寺待了很多天吧?可曾见过貌美的教徒呢?有过动心的时刻吗?有的话我可以帮你一把的哦。”

寻笑了笑,知道童磨本性顽劣,此时心中必定打着什么如意算盘,想要拿自己来取乐。顺他的意又有何不可?她又轻轻地笑起来:

“寺中再无比教主大人更貌美的男子。不,不只是寺中,除去那位大人以外,这世间再也没有比童磨大人更美丽的生灵了吧?”

童磨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弯起眼角笑着:“真是谬赞了啊——小寻你,好像没见过上弦六的堕姬吧?她可是实实在在一个大美人,也是由我引荐给无惨大人的哦。”

她微微颔首:“的确是没机会一睹上弦六大人的英姿,实在是遗憾。但属下自惭形秽,也无颜出现在貌若天仙的堕姬大人面前。”

“也是啊,小堕姬可真是嘴不饶人呢,若是寻出现在她面前,可能要先挨一顿批吧。那孩子好像也有些嫌弃我的眉毛,但是我自己觉得我的眉毛很不错啊,小寻你觉得呢?”

那对粗犷的眉毛此时正在他脸上跳来跳去,寻费劲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忍住,没有当场笑出声来。

“人无完人,鬼也是如此。不过是美玉微瑕,更添风采。”

若是被追求完美的无惨大人听到这话,大概会怒不可遏吧?但他此时却因被否定了自身的完满而感到十分愉快——虽是美玉,但有瑕疵,这证明他的的确确是凡间之物,并不是神子一类虚无缥缈的幻象,也不是教徒日日瞻仰跪拜的、他们自己心目中的完人。他们真正想要拜的,不过是会流泪会散财的土偶一具。

这么想着,他更是觉得寻这张嘴实在是会讨人欢喜,或许真的能和堕姬处得来。那擅自揣度人心的习惯,虽有时也会给他带来不快,但以堕姬的脑子,想必也察觉不到寻有什么奇特之处。

但是这与时下的问题毫无关系。他还是缠着寻,问她究竟钟意怎样的恋人。

“属下实在是答不上来呢,属下的回忆里,似乎没有产生恋情的片段。”

说到底,恋情和其他情感到底有什么区别呢?她心底满盈着的感情如此丰沛,脸上表现的却只有一片木然。寻过去的生活几乎与世人隔绝,这些饱满的感情没有可挥洒的地方,便尽数将它们藏于心底,久而久之便混淆不清,像是一盘油画的颜料,全部糊成一团青黑,再也辨不分明。

对孩子的爱和对恋人的爱有什么区别呢?对母亲的爱和对恋人的爱有什么区别呢?她分不清,因为本就觉得没必要分清。于是现在,面对这样的问题时,她的大脑一阵麻木,完全搜寻不到“恋爱”的感情。

童磨又有什么资格来问寻呢?难道他会恋爱吗?会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吗?她觉得童磨的内心只有一片空虚,而她的灵魂中却包藏着淤泥一般浓厚恶臭的混沌情感。

能分你一点吗?能将这培植感情的腐殖沃土分你一点吗?她倒是不觉得自己能够做到,但如果他想要的话,她愿将她灵魂里的一切都呕出来,倾泻给这个没能得到善待的孩子,就像履行母亲的职责一样。

真是僭越的怜悯之心啊。

“童磨大人今晚跟我说这些,究竟是……”

他盘起了腿,双手掐住纤细的脚腕,坐在地上摇摇晃晃着,说:

“小寻没有入教,也不常出去见人,在这里的生活肯定很无趣吧?所以我想,如果有人能陪着寻的话,寻会不会多笑一笑呢?”

“能让大人如此费心照顾,属下已经幸福至极,不需要再有他人来……”

“欸?”那双纯真的眼睛用力眨了眨——鬼是不需要眨眼的,这不过是他表达“情感”的一种拟态罢了——“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喜欢我吗?是不需要除我以外的人了吗?”

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似乎怎么回话都不够妥当,于是只能转移话题:

“属下没有想过。属下一直只是操控着蟋蟀,在各地的森林里和草丛中飞来飞去,看看路上的风景罢了。年岁渐长,属下似乎开始觉得卑贱的此身也是蟋蟀的一员,并无与人结缘的需要。让大人为这样的蝼蚁费心了,实在是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