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会为孩子感到遗憾的母亲生下来,或许他的命运就会发生极大的改变吧?
这么想着,他有些向往眼下触碰到的那个生命的通道了,但也从未听说有人能沿着那条路爬回去——已经生出来的人,怎么可能回到出生之前一无所知的世界之中?
或许母亲就不该把孩子生下来:既然死亡的虚空是极乐,出生前的混沌也一定是没有痛苦存在的世界吧?为何要将孩子强行带出那样的极乐,为何一定要把孩子引到这残忍的人间炼狱里来?
生下孩子的母亲都是自私并且自以为是的啊。人类这物种的诞生,实在是太愚蠢而可悲了。
冰凉的泪沿着寻的颈椎滑下来,滑进她和服后领的开口中。她的身体僵硬,一动不动,心里毫无感触,只是惯常地木然着。
“大人这是在……”
“嗯?我在想哦,鬼和鬼能够生出小鬼宝宝吗?要不要和寻试一下呢?”
从她的胸腔里发出一声嗤笑:“应该是不行的。鬼全身上下都能吸收养分,那里当然也不例外。成为鬼后属下就不再有月事,因为血在流出体外之前就会被吸收。鬼是不能繁殖的生物啊,就算是以人作为苗床,含有鬼细胞的胚胎也会将母体吞噬殆尽,人类母体是无力和鬼胎抗衡的。”
童磨收回了手,装作若有所思,低下了头:“我当了百年的鬼都不知道这些呢,寻是怎么知道的?”
“那位大人的实验数据,我全部都储存在以往的大脑里了。不过它们现在在无限城,没办法很详细地童磨大人说明,属下现在的脑内也只有一个大概的结论。”
“听说某处有‘一滴精十滴血’的说法,那我可以用这种方法为寻喂食吗?”
刚想说明知故问到底为哪般,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寻收敛了笑意,从他血肉模糊的身上站起,跪在铺着破布的地面上,向童磨行了个大礼。
他脸上冒出了汗,手摇扇子,无奈地笑着:
“寻真是一点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呢……”
真是个蠢女人。
“承蒙大人抬爱,若是能以此种方法减轻大人负担,属下自然十分乐意。只是属下生得丑陋,自觉惭愧,不敢玷污了大人的身子。更何况那说法实是谣传,并无任何证据支撑。更何况大人作为佛门教主,外人觉得本就该持戒森严,若是被教徒们发现,怕是寺中会有不利于大人的声音出现……”
“恋爱游戏的话,我经常和女教徒们玩,倒也没见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最后一项不过是寻多虑了。而我也很喜欢寻,所以不觉得寻的外貌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他没有在说谎,但这喜欢也仅仅是对玩物的喜欢。她突然觉得,无惨大人真是将自己推进了一个大坑里啊。
“……那位大人嘱咐过,不允许有这样的事在下属的鬼之间出现。”见实在推脱不下,她只能搬出最大的杀器,果然就扳回了一局。
童磨动摇了:“无惨大人当真如此说过吗?”
“那位大人本就不允许鬼聚集,能让属下寄身于极乐寺中,已经是大人放宽了设限。若是属下玷污了童磨大人,让那位大人知道了,属下定然要以死谢罪的。”
说得有理,因她本来就不是在说谎。见一计不成,童磨又苦恼了起来:他本想让寻尝到恋情的甜美滋味,再想办法造成情感上的冲击,勾起她往日的回忆……对她千锤百炼的顽强精神来说,这点诱惑果然还是太轻薄了么?
没能喝过一口母乳,便没有断奶之痛可言。
断奶为何如此痛苦,只因为那柔软温暖的触感、那贴近母亲心跳的安心、被庇护在怀里,听着温柔歌谣,含着□□沉沉睡去的感觉……没有几个婴儿能够割舍、能够舍弃这样寄生在他人身上的安全感。
母乳是羊水和胎盘的延续,能够喝得到母乳,孩子就会产生“不会和母亲分离,能永远被母亲庇护”的可悲幻想。于是,在他们被外力强行与母乳分离时,便会产生被抛弃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发出肝肠寸断的啼哭。他们似乎是在那一刻才察觉到,自己早就已经脱离了母体,被母亲抛弃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之后只能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活下去了。
这就是断奶之痛。
童磨一天都没能体验过感情,就像他一次都没能直接吸吮过母乳,他的生命中也就没有断奶之痛可言。这样的他想要让寻体会断奶的痛苦,也只能是痴心妄想——因他本就没有奶水、没有感情可以为她付出,他怎么可能让她产生无法割舍的恋情?
说到底,寻还是个没能舍弃母亲怀抱的可悲孩子:没能下定决心放弃追寻土地的庇护,依然贪恋着入土为安的温暖,不能独立行走在苍茫天地之间,没有丝毫意识到她所深爱的土地是如何残忍地抛弃了她……想到这里,童磨就不得不习惯性地落下悲悯的泪来:
被母亲抛弃的孩子,真是人世间最大的不幸啊。他想代替全世界去爱她,但却忘记了自己同样也是被抛弃了的孩子,这样残缺的灵魂怎能给另一个灵魂爱的甘露,更别说完全代替地母恒古不变的爱了。
童磨的确是自大了,他一直在代替瞎了眼的所谓神明,努力去爱被命运抛弃的人们——换言之,是去爱“人类”这个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