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叁疏狂
重修版《此剑不渝》
*
裴韫归来的时候是日头正好的午后。
他抬眼看向窗外——柳树新绿抽芽,挡住春日熹微的阳光,依稀还能看见柳树枝上挂着的露水,长风吹动树叶婆娑作响,他冷得打了个抖。
桌案上那杜鹃像是霜打了的茄子,娇嫩的花骨朵几乎要垂到土里,枯败没有半点生气。
他长长一叹,正好听到门外一阵匆忙杂碎的脚步声,裴韫眼皮也没抬,叫了一声:“哎,二横,我这杜鹃怎么死了?”
二横抱着熏好的长袍踏进门,一口气还没喘匀就听他这一句数落,抬眼看到对面身材颀长面色苍白的男子唇边酿着一抹苦意,缓缓向他看来。
“哎,裴兄,你别埋怨小的,”他将衣服挂在架子上,“前几天简良送花来的时候,这杜鹃就半死不活的,哪知道长安才下了一场雨,这花……”
二横话没说完,听着耳边那厢越来越寂静,忽地闭了嘴巴,不言语了。
室内静了好一会儿。
裴韫自顾自拿着巾布擦着头发上的滴水,他一袭中衣松松垮垮系着,露出精壮的胸膛来,上面横亘着几道陈年旧疤,在白皙的肤色上极为明显,看着就骇人。
二横那边静了一会儿,正犹豫着要不要道歉,裴韫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眸子里尽是一片波澜不惊:“所以,长安也下雨了?”
闻声,二横忙不迭点头,又狗腿子般跑到裴韫身旁,接过巾布帮对方绞着头发。
“裴兄这么说,就是那云通县也下雨了?”
裴韫拿出开了刃的匕首,寒刃照出他深如渊的眼眸,其中笑意转瞬即逝,便成了一片冰封的海。
“……是啊,好大的雨,云通县的源河险些决堤冲了县民,”他顿了顿,随手拿来一张宣纸,一刀下去将宣纸一分为二,清脆的声响震得二横头皮发麻,却听裴韫声音里带着几分懒散,“二横,你猜怎么着?”
二横吞了吞口水,没敢出声。
“简良就是从那条河里捞出来的。”
……
二横绞着巾布的动作霎时停了下来。
裴韫没回头,他看着刀鞘上刻着的繁复花纹,嘴里埋怨了一句这匕首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玩意,想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好在刃锋利,防身还算行。”
插刀入鞘,骨节分明的手指摆弄了一会儿刀柄,转头看了一下僵在那里半天没动的二横,裴韫一句:“这匕首你留着防身吧,送你了。”
余光尽落,就看到二横堂堂七尺男儿,正抱着巾布在那哭得不能自已。
“你哭什么?”
二横闻声有心动动,可抽噎了半晌,最后竟是用那擦过发的巾布拭起脸上泪痕来了,抽抽搭搭接道:“简良兄弟……还欠我一顿饭呢,怎么就……良兄死得冤啊……”
一声接一声的哭嚎传过尚书令府的亭台楼阁,落在旁人的耳朵里没非但没招来半分的数落,反倒叫闻者伤心落泪起来。
裴韫那厢身子僵了一会儿。
直到二横哭累了,断断续续又絮叨着:“您和简良同时入府,跟着尚书令大人忙前忙后好多年了,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听说连个全尸都没落着……”
裴韫眼中哀戚一闪而逝,他又将那匕首拔了出来,抽出一张宣纸果断斩开,如此几下心里才算舒坦了一些,却还是有巨石堵着。
“你从哪听来的闲话?死得没那么惨,胳膊腿儿全乎着呢,就是肚子破了个窟窿。”
二横哭得更惨了。
裴韫凭栏远望,看尽长安朱甍碧瓦。
四月上旬,尚书令李珀均幕僚受推调任弘州镇压乱党,人前脚动身,后脚就来了个失踪,再次被人发现时便成了一具浮尸漂在源河上,四周百姓骇然,打着伞报了官。
护送简良调任弘州的是长安镇安府,当即派人快马加鞭报了长安这边,裴韫奉命带了人马前去云通县查探。
结果,死是真死了。
尸体泡得发肿,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回来。
裴韫上午才快马加鞭从云通县回来,前脚和尚书令李珀均打了报告,后脚沐浴更衣,侍奉的小厮二横这就堵在他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裴韫胸中如有巨石堵着,思来想去,还是把那匕首放在了二横手里,后者吸着气抬头,问:“给我吗?”
他点点头,二横从小就跟着尚书令李珀均,多干得是端茶送水跑腿带信的活,当了一辈子的小厮,哪碰过这玩意?
“这这这……”
裴韫回头走到架子旁,自顾自穿上衣服:“这世道在大奸贼手下干活,是挺不容易的,拿着防身吧,迫不得已的时候用来自尽也行。”
·
四月二十七,长安天气晴朗。
裴韫穿戴完毕出了门,先是跑到东市吃了茶饭,他手领李尚书所发的俸禄,囊中积蓄还算多,在云通县忙前忙后几天没吃一顿饱饭,这会儿馋得肚子不安生。
货鳜鱼鲜美少刺,他吃得尽兴,又配了茸割肉胡饼,后一抹嘴结了银钱,出了酒楼。
日头正南,阳光炙热。
今年的春来得早。
他本欲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