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句夸赞还是一句贬低。
得了鬼见愁这么一句,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该高兴。
正准备说什么,抬首之时却突然看到望楼之上人影窜动,随即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响在前院里。
宋士当即唇线紧抿,根本不再丢给裴韫一个眼神,反而是步履匆匆地跑去了前院。
裴韫摸了摸剑鞘,思来想去还是跟上了。
*
前院飘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宁颂静立在月华之下,一身玄青上氤氲开了大片的血迹,她捂着左臂暗暗咬了咬牙,转头看到文鸿盛正张罗着让手下队士把抓来的乱党抬到地牢里去。
“没事吧?”一旁的怀赤上前来,不知什么时候又把佛珠拿了出来,边关怀宁颂,边捻着珠子。
宁颂咧嘴一笑:“没事,就左胳膊被匕首划了一下,不影响提剑。”
怀赤皱了皱眉,正叫宁颂把手抬起来好叫自己看看,远处便响起了一阵的问询声。
来人正是宋士,他几乎是小跑着过来的:“抓到了几个?”
宁颂转过身,不动声色地将左手臂往身后藏了藏,怀赤垂眸看了看她,无奈叹了一口气,上前挡住宁颂的半个身子。
“抓住了三个,都在这。”
裴韫来得不算迟,正好看到灯火氤氲之下,那三个人交错站开,身旁倒着三个俘虏。
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脚步声,那隐在怀赤身影里的小小少年冷哼一声,复又压低声音和宋士耳语。
裴韫不用刻意去猜,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宁颂在说什么。
大概也就是——师兄,那个裴韫老实吗?有没有趁乱出去?
果不其然,便见宋士摇摇头,唇瓣翕动。裴韫猜他说得大概是——还算老实。
他悠悠叹了一句,前天跑回尚书府取杜鹃花的举动,让这小小少年对自己防备极深,恐怕宁颂在抓乱党的时候,心里都得在防备着自己有没有捣乱。
倒是难为她。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宋总旗,怀总旗,”裴韫颔首,转头又看向了个子才到自己胸口的宁颂,“……宁颂队士。”
宁颂抬手抱拳行了个礼,裴韫眉毛一挑,看到了她一身的血。但见站在旁边的宋士下颌线紧绷,一脸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
裴韫觉得鬼见愁别扭,干脆替他问出来了。
“宁颂,你受伤了?”
宁颂有些讶然,仰头看到了裴韫紧皱的眉头,下意识摇摇头:“没有,这血都是他的。”
说完,宁颂抬脚踢了踢旁边那个被五花大绑的乱党,别人都低头去瞧乱党的惨状,唯有裴韫还沉默注视着宁颂,清晰看到了宁颂额头上一层浅浅的虚汗。
廊下长灯光火氤氲,她脸色带着些许苍白,唇瓣抿成了一条线。
裴韫垂眸,看向宁颂半藏在身后的手臂,心中一瞬了然。不由觉得宁颂这打肿脸充胖子的举动和她师兄一样别扭。
遂抬手有些逾矩地拍了拍宁颂的左肩,后者霎时满面戒备盯着裴韫,整个人如紧绷的弦一般。少年方从杀场上退下来,一身的血腥气直冲鼻息,像是开刃饮足了血的长刃,月色霜华下尽显锋芒。
“放心,我不会和你师兄说的,”裴韫微弯脊背,近乎耳语般同她说道,“不过你这伤,得处理。”
“不用你说,我自己知道。”
“那当裴某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裴韫眉眼微弯。
那厢宋士迈开脚步叫人把乱党送进地牢里,宁颂分出心神向宋士瞧了一眼,再也顾不上和裴韫斗嘴,连忙抬脚跟上。
问道:“师父可在府内?”
宋士摇摇头:“不在。”
闻声,宁颂点点头,看来今晚只能先审这几个乱党,等不良帅归来的时候再作报告。
队士们依次将抓捕来的乱党抬到地牢之下,宋士沉声吩咐叫他们严加看管,转头看了看怀赤和宁颂,脸上难得出现了些好颜色。
“回去休息吧,审问的事情交给我和文鸿盛。”
二人齐声:“是。”
而后宋士活动了一下筋骨,对着一旁的队士低声吩咐了一句:“准备好东西,我和文总旗亲自审问。”
站在一旁的宁颂听得清楚,抬头看了看满面肃穆的宋士,当即脑中浮现了些阴暗地牢中的惨状,微不可察的打了个抖,又对宋士说了一句:“师兄辛苦了。”
宋士满面霜华褪去:“回去好好沐浴一番,然后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