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安府内少有女眷,宁颂又成日和男人们混在一起,行动多有不便。
不过好在府内有王婆和婉娘两个女人,府里专门开辟出了供她们沐浴的浴房,娘俩多在夜中人烟稀少时去浴房沐浴,倒少了很多事端。
宁颂也是在夜中无人时才会去浴房。
好多次她头披巾布散发而归,队士们单看身影总会把她认成婉娘,一个两个喊着婉娘回头,宁颂就装作羞愤的样子跺跺脚,捂着脸跑了。
第二天的时候,宁颂又会身着男装冷面找那几个队士算账。
旁人不知昨晚自己看到的“婉娘”其实就是宁颂。只当是晚上自己调戏了婉娘被这小总旗知道了,所以白天来替婉娘出气。
一来二去总会传出些闲话,比如宁总旗和婉娘早已私定终身,只等着不良帅和王婆两个家长同意了。
这样的闲话说得多了,王婆每次看到宁颂都咬着牙,说她净会给人添堵。
宁颂和婉娘坐在一起剥瓜子,看王婆气冲冲指着她们两个骂,年岁相仿的两个丫头笑着笑着就依偎在一起。婉娘是个不嫌害臊的,总是伸手一拦,说休要伤了我情郎!
每每想到这些,宁颂的唇边总是会不自觉酿出笑意。
正值子夜,宁颂头披巾布散着发,脚上趿拉着鞋缓缓回到住处。
长风伴有鸟鸣,宁颂眺望着前处长长的回廊,深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抬脚继续往回走。
方才沐浴时不小心叫手臂上的伤口溅了水,此刻阵阵疼痛叫她手臂发麻,低头看到衣袖已经洇湿了一大团的血迹,当即有些后悔,暗暗骂着自己抓人的时候实在太不小心。
绕过拐角,却看到自己的房前站着一个人。
“呦,你总算回来了。”裴韫说道。
宁颂边快步上前,边用狐疑的视线盯着裴韫瞧了半晌,后者手臂伸了伸,露出了半截白瓷瓶身:“这是我从尚书府里带出来的金疮药,好用得很。”
宁颂方走至他的身前,打量着裴韫手中的东西。
一缕幽香入鼻,裴韫霎时一愣。
廊下灯火氤氲,平日龇牙咧嘴的小小少年难得面上出现了几分静色。乌色雪亮的眼瞳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惊讶,还在滴着水的发梢洇湿了大半的衣衫,长风吹拂,幽香在鼻息之间若隐若散。
“你……”宁颂略顿顿,好像不知该说些什么,“谢谢你。”
宁颂上前推开门,转头看到了还愣在那裴韫:“本来不想让你进来的,但你东西都送来了,我没道理让你在外边站着。”
旋即侧身:“裴督长,请。”
裴韫这才回神,随着宁颂进了房里。
宁颂的房间比他想象得要干净整洁,几乎没有杂物散乱,床铺叠得整齐,上面似乎还有阳光的气息。
她搬来绣墩,请裴韫坐下。
而后拿出药匣,毫不顾忌挽着袖子。宁颂单手操作有些吃力,嘴里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啧”声,好不容易整理好了袖子才缓缓松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坐在那愣了半天的裴韫。
“裴督长,劳驾。”
裴韫霎时回神,和她对视。
只一眼,裴韫心中泛起异样的波澜。
他压下心中点点疑窦,几步上前将金疮药放在桌案上,烛光氤氲,令裴韫的整个身影都笼罩住了小小的宁颂。
“敢问宁队士,今年多大了?”
宁颂单手打开瓶塞,不以为地答了一句:“十五六了吧,怎么了?”
“十五六?”
“是啊,你也知道我是捡回来的。王婆说我被捡回来的时候大概不到一岁,所以到底是几岁,我自己也不清楚,”宁颂一顿,“就当我十六吧。”
“为什么不是十五?”裴韫愕然。
宁颂皱眉,看在金疮药的份上才耐着性子和裴韫说了半天,眼见这人刨根问底越来越没完,她耐心也见了底:“你怎么这么多话?怎么,要帮我讨老婆?”
裴韫噗嗤一笑:“算了吧,我还光棍一个。”
宁颂顿顿:“裴督长何故如此发问?”
裴韫半蹲下身子,抬手从宁颂手里接过金疮药,指腹的茧不经意触碰到宁颂的皮肤,后者下意识躲了躲。
“嗳,只是觉得你个子好似矮了些,我像你这般大时已身高近八尺了。”
宁颂霎时有些醒神,眸中一抹若有若无的警惕迸现,下意识耷拉下肩膀含着胸,装作不经意般回了一句:“是么。”
裴韫没接话,仿佛真的只是不经意般同她玩笑一句,反倒是惹得宁颂胡思乱想,唯恐这眼毒的人瞧出自己女扮男装一事来。
“别躲。”裴韫说着。
宁颂小臂肤色白皙,显得那一条伤口尤为可憎。裴韫目光触及狰狞伤口的一瞬,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能抬手轻轻掐住她的手臂关节:“快点上完药,我还得回去休息,你我休要耗着。”
宁颂一愣:“谁求你了?!”
“是我求你好吧?裴某心善,看着身边有人受伤我就心里发痒,巴不得化身观音菩萨广施甘露,算我求你的。”
宁颂冷笑一声,眸中却带着稍纵即逝的笑意。
她抬头不由打量着肤色白皙身形消瘦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