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到自己也会有与他如此友好相处的时刻。边感叹此人心细如发的同时,却又极为矛盾地怕自己被一点“小恩小惠”消磨掉警惕。
可裴韫长睫之下乌瞳尽是认真,金疮药覆在自己的伤口上,似乎是怕自己痛,裴韫竟还是轻轻吹了吹。
裴韫扯来包扎用的细纱布,缓缓开了口,将宁颂唤回了神。
“你师兄今天晚上拉着队士练了几个时辰,连带着我也只能在武场里瞪眼睛坐着,”裴韫咬牙笑笑,“我得讨好你们兄弟,指不定哪天惹了你们不痛快,你师兄就该拿剑操练我了。”
宁颂有些心虚地收回视线,声音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可话到最后声调陡然急转,脑中想起裴韫在练武场吃瘪的模样,心里就止不住的痛快,当即话中含笑。
“是么,哎,那真是太辛苦了——”
裴韫见她还能笑得出来,手上不自觉重了点力气,宁颂当即倒嘶一声,骂道:“别没死在乱党手里,死在你手里了!”
“诶,此言差矣,我与你乃同僚,为同舟共济之人,怎会对同府的队士痛下杀手?”
宁颂冷笑一声,不欲搭腔,静静看着裴韫将纱布缠好,打了个漂亮的结。
“好了,别再沾水了。”裴韫叮嘱一句。
饶是脸再臭的人,这个时候也讥讽不出半句。宁颂还没从刚才两个人斗嘴的状态中缓过劲来,只能干巴巴说了一句:“多谢。”
裴韫脚步一顿,转身折返:“没听清。”
宁颂冷笑一声,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结:“慢走不送。”
听她这么一说,裴韫倒是不想走了。当即折返回来,又坐在原来那张凳子上,看着宁颂将瓶瓶罐罐慢慢收回到药匣里,好似有意要把他裴韫当成空气一般。
“白志……抓捕归案了吗?”
宁颂动作一滞,好半晌才回了一句。
“咬破毒囊自尽了。”
裴韫一愣,思绪却是回到了他和不良卫等人相识的开始,那个大雨滂沱的云通县。
·
云通县府衙,停尸房内。
不大的空间内尽是一片阴冷,裴韫掌灯看着停尸床上那个身影,胸口忽地一阵钝痛。他捂住胸口遏制住颤抖,将灯放得离尸体更近了一些。
简良的脸上还残留着死前的惊恐,圆睁的瞳孔已经涣散,那双眼睛也再也不能露出半分的笑意。
裴韫依然打量着简良的尸体,身旁响起一阵阵的脚步声,他看到宋士和宁颂负剑站于一侧,沉默着没有出声。
皂隶带着仵作走下台阶,那仵作先是看了裴韫一眼,而后恭恭敬敬行了礼。
裴韫深吸一口气,退远了一些:“烦请开始。”
仵作依言,开膛破肚。
昔日好友的尸体如今正横亘在自己的面前,看着他肿胀再无半点生气的身体,裴韫一贯含笑的脸上却仿佛被冻僵了一般,再也做不出半点表情。
片刻后,仵作转过头来,看向了他们。
“死者并非溺死,而是受到外伤重创后再被人推入河中的。”
闻声,裴韫转头看了宁颂一眼。还记得刚刚在台阶上这位镇安府的五队总旗说出了自己的推测,那时她便是这般的信誓旦旦。
——初步推断简良不是溺死,而是外伤致死后被人推入河中的。
“请继续说。”裴韫沉声道。
“死者并未中毒,且无隐疾。生前曾与人发生剧烈打斗,这处还有那边……都是打斗留下的痕迹。”仵作边说着,边指了两处让众人观看。
裴韫默然,最后看向了横亘在胸部的伤口。
仵作继续:“致命伤在胸口,是宽一寸五的厚脊利器,单侧开刃。凶器贯穿左肺同时伤及心脏血脉,而后凶手将死者推入水中。推测死亡时间为五月十五辰初到巳初之间。”
宽一寸五的厚脊单侧开刃利器——
仵作话落的刹那,宁颂已然开口:“环首刀。”
裴韫的视线还停留在简良胸口的致命伤处,他想起环首刀的模样,又和简良的伤口比对一番,忽地觉得宁颂没有说错。
宁颂话语未停。
“我曾见过使用环首刀的人,”她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宁颂步步上前,抬头与裴韫对视,“简良的队中,那名叫白志的护卫就是用的环首刀。”
白志。
裴韫视线略微涣散,再也端不住那副游刃有余,声音带上些许喑哑:“白志为长安本地人,于两年前进入尚书府内当护卫,后因功夫上佳受到李尚书提拔。简良接到调令的那一刻,他来问我护卫人选——”
剩下的话,裴韫没能再说出口。
简良当日几乎是抹着眼泪来到了他房里,看着坐在那看书的裴韫,一声呜咽打破房内的寂静。
简良说,他不想去弘州。
那里乱党泛滥,广贤军像是不要命一般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弘州的局势,为什么单单叫他去?!
裴韫默然,他与简良同时拜入尚书府之中。
简良一向擅长兵法谋略,平日都是他为李珀均筹谋划策对付旁人。而现在这等情况之下,李珀均竟然也要将这等谋士送到前线,看来当真是局势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