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末。
宁颂躺在榻上看着素色床帐顶,一阵困意席卷,她抬手抹了一把还没干透的头发,苦笑了一声,抬手正准备拉紧被子好好睡一觉时,忽地借着朦胧昏暗的烛光,看到了手臂上缠得整齐的纱布。
刹那,裴韫的身影再度浮现在了宁颂的脑海内。
廊下,略有僵硬的视线盯着自己看了半晌,彼此视线交错的刹那,宁颂虽未在裴韫的眸中看到些什么端倪,可那股没由来的烦躁感将她一点点包裹住。
裴韫这个人,实在很难叫宁颂放下戒备。
她将手伸到枕头下,摸到了那柄绒鞘匕首,原是有些烦躁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下来。于是便这么枕着手,缓缓阖上了眼。
困意袭来,清梦却断。
廊下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自东而来,伴随着阵阵毫不掩饰的急促喘.息,宁颂霎时醒神,匕首已然从鞘中整个拔出,蓄势待发。
然,下一瞬,敲门声响了起来。
明月霜华照影,将那个人的影子清晰透照在了窗纸上。
“……宁颂,是我裴韫,快开门和我走一趟,出事了。”
一炷香前才离开自己房间的人,此刻又站在门外火急火燎地叩着门——
宁颂稍一顿顿,先是轻轻应了一声:“就来。”
随后拿起架子上的衣衫套在身上,刚踩进靴中想要去打开房门,忽地想起自己并未束胸,宁颂脚步一顿,转身拿出了一件大氅罩在身上,边用竹节短簪飞快地束了发,边打开了房门。
清风拂面,裴韫依旧是白日那副整齐的装扮,看起来没有半点休息过的样子。
裴韫张了张口,还是免不了一句故作轻松的玩笑话:“我以为你会不给我开呢。”
宁颂视线从他的面颊上飞速扫过,而后随手抄起佩剑,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问道:“裴督长有要事吩咐?闲话少叙。”
裴韫正色些许:“宋总旗命你我再带上几人速速去汾巷接应还未归队的队士——”
汾巷。
宁颂眸光一暗,带上门的刹那转身却看裴韫已经独身走出了几步远,长剑负在背上,颀长的背影挡住了大半月华。
细碎的长风吹拂走了困顿,裹挟着几声咳嗽传到了宁颂的耳中。
裴韫微躬脊背,转头露出了咳得有些涨红的脸,目光明曦:“边走边解释。”
*
汾巷在东市前往镇安府的必经之路上。
宁颂晚上收队时就曾路过那里,当时她跟在文鸿盛的身后,看着身前的几个队士押着被抓捕的乱党回府。
汾巷紧邻东市,后者和西市齐名共为长安最繁华的两个集市,素来商贩林立百姓不断。长安居民采购多仰仗在此,平日往来人群庞杂,为了保证此处的治安,朝廷没少下功夫。
夜间东市难得陷入寂静,可这片寂静之下却隐藏着涌动的暗流,便是连乱党也趁着夜色有所行动。
云通县一行,简良私自脱队欲临阵脱逃,可不成想被队中的白志下了黑手,经过一番调查可以确定白志确为乱党暗桩之一。宁颂等人顺藤摸瓜,终是在东市的吕氏钱铺内,找到了乱党活动的踪迹。
蛰伏数日,一朝收网。
本以为抓到了乱党事情就此结束,可倒是没想到还有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大戏等着他们。
*
汾巷仅长三丈,此时却盘踞着数十个持剑握刀的壮汉。
一边身穿黑衣手握宽刀,是一副皂隶打扮,此刻正成了阵型将其中几个人团团围住;而在中间的那五个人身穿镇安府队士袍,手上还推着个三轮车,上面横七竖八倒着乱党的尸体。
镇安府打头的是二队总旗文鸿盛手下的伙长。
至于皂隶打头的……
宁颂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发现自己并不认识此人。
她隐在暗处,反复摩挲着剑柄上的花纹,抬头正看到裴韫严阵以待挡在了自己的身前。躲避之处空间并不算大,几个队士被迫躲在了另一边的角落里,眼下这处就宁颂和裴韫两个人。
“哎,这不是钟成天的人么?”裴韫忽然道。
宁颂一怔,钟成天位京兆尹,她自然是听过的。
“钟成天的人来做什么?”宁颂下意识咕哝道。
本是一句自言自语,却不想被裴韫听了个真切。他垂眸看到了微弯脊背满脸肃杀的宁颂,随后裴韫那张白皙如玉的面庞忽地露出了一抹笑容来,银霜镀在他好看的眉眼上,可那笑容却未达眼底。
“你和我出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宁颂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瞧他。
裴韫干净利落地对着队士们打了个手势,而后静静等了半晌,意料之内的动作声并没有传来。裴韫干脆转过身,结果就看到了所有队士用征求的目光地看向了宁颂。
……宁颂顿时有些尴尬。
“我打的手势,你们不会没看懂吧?”裴韫瞠目。
队士们干脆没应声。
裴韫自嘲一笑,算是懂了。
他这个督长之名叫着好听,可实际上放在镇安府里甚至不如婉娘说话有魄力。怪不得刚才宋士征调人手的时候点名道姓叫他带上宁颂,彼时裴韫还极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