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映之时,窗外日头还烈着,燥热的空气中不时响起几声蝉鸣。
议政房内一片寂静。
宁颂静静站在紫檀雕花扶手椅之后,垂眸正好能看到不良帅宁严束得整齐的发,满头青丝几缕花白如霜,肃穆的面庞之上遍布几道沟壑,似是岁月予他的荣耀。
宁严的身前正立着两个身带血腥气的男人——宋士和文鸿盛。
二人刚从地牢里出来,若是细细看去,甚至还能看到衣摆上溅到的猩红血迹。宋士轻咳一声,缓缓开口:“除了方才那几次乱党的集聚活动外,那个梁姓乱党甚至还招供了一个名单……”
听到名单二字时,宁颂皱了皱眉,紧接着便看到文鸿盛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单,放到了宁严面前的桌案上。而规规矩矩站在一旁听了半天的裴韫动了动手指,面上出现了几分激动之色,却还是按捺住没有动。
宁颂垂眸,正好看到了名单上的几个名字,登时,她一整颗心恍坠冰窟。
名单字迹有些潦草,从左至右读来字数不多,可其上蕴藏的信息却庞大得很。几个乱党的姓名被标注其上,而在那几个乱党姓名的紧后面还挨着几个宁颂极为眼熟的名字,各个都是朝廷命官。
眼前的信息,再明显不过了。
这次简良受刺的事件只是其中一隅,由它牵扯出了众多乱党,这些乱党皆以家仆的身份潜伏在长安要员身边,欲效仿简良与白志一般的事件,在必要时给予朝廷重创。
如刃悬首,伺机而动。
霎时,万籁俱寂,针落可闻。
宁颂眼看着师父用力到骨节泛白,紧绷的下颚昭示着他的怒气。良久之后,宁严闭目深吸一口气,招手叫那边静立良久的裴韫上前来。
“不良帅,这是……”裴韫自觉不受镇安府待见,方才在旁看到宁严查看名单时,裴韫自顾自还费了好一番的脑筋,想着如何才能在不惹怒议政房内几尊瘟神的情况下将这名单拿到手里。
可没想到不过片刻之间,宁严竟主动将名单放在了他的眼前。
裴韫口上虽有犹豫之语,可手中动作未停,视线方触及到名单的一刹顿时身子一僵,侧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宋士和文鸿盛。
二人视线中甚至带着几分同情。
原因无他,名单之上李珀均的名字之后紧跟着两个乱党的名字,除了已经咬破毒囊自尽的白志之外,还有一人名曰卢荣。
李珀均的身边竟是潜伏了两个乱党广贤的细作。
裴韫登时脸色青灰,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之内再无平日轻佻的笑意,唯余黑云压城般的阴鸷。
“竟是如此……”裴韫不自觉用了几分力气,纸张在空中无依无靠地抖着。
大抵片刻后,裴韫肩膀一耸浊气徐徐吐出,他转头却是单膝跪地,郑重抱拳:“多谢不良帅告知。”
宁严脸上流露出了一抹不达眼底的笑意。
他持盏缓缓吹着气,任由温茶清香滑过喉舌流入肺腑,再次抬眸时眼中多了些若有若无的警告。
“算算时间,也该是我们的镇安府裴督长跑回尚书府复命的时候。”
裴韫身子一僵,唇边酿出一抹苦笑,头顶宁严话语未停:“名单上除去李尚书之外还有五家,我宁严不想他日听到有同僚殒命于天子脚下的消息。一切的一切,镇安府拭目以待。”
宁严话落,将茶盏放在桌子上。瓷器与实木桌相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似是叩击在了裴韫的心头。
裴韫捏着纸张的手有些发酸。
良久,他也只能沉沉应了一声:“是,我定转达清楚。”
裴韫走出门去。
宁颂动了动身子,待议政房的门关了个严实之后,她才走到桌案之前,对着宁严行礼道。
“颂有罪,还请师父宽恕。”
难得见到宁颂会如此郑重严肃,宁严原是端起茶盏的手顿了顿,指尖叩了叩桌子:“起来和师父说话。”
宁颂身子一顿,那边文鸿盛立刻走过来将宁颂提了起来:“站起来好好说。这屋子里都是自己人,你惹什么祸都不怕,就算天塌下来都有不良帅和哥哥们帮你撑着呢。”
一股暖流从心房流入四肢百骸,宁颂露出一抹浅笑,只是感激看向了文鸿盛和那边不语的宋士。
而后,又郑色着将汾巷里那件事说了出来。
“我知道那钟成天是蝇营狗苟之辈,仰仗着康宁侯这座大山。这次汾巷他想劫走俘虏抢夺功劳不成,日后他与康宁侯定会多处为难我等……是我不好,太过冲动。”
长安的坊间素来有“名门三大姓”之说。
一为陇西李氏,二为清河郑氏,三为荥阳殷氏。
康宁侯名为郑翼,又兼光禄大夫之职。前年将自家的小女儿送入宫成了后宫娘娘,那郑家女虽出身名门望族,可清河郑氏百年底蕴却没培养出一个闺英闱秀,反倒是将郑家女养成了眼高于顶、汲汲营营的性子。
自打入宫以后,郑家女依仗身后郑氏在后宫中横行霸道,便是遇到当今中宫也要上去顶撞三分。
而中宫皇后出身荥阳殷氏,自小被家里养成了个一板一眼的性子。入宫二十余年来殷皇后从未见过如此跋扈的女子,她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