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守着殷氏的规矩,多次忍让于其,哪成想换来的却是郑家女的得寸进尺。
圣人膝下子嗣单薄,如今只有一长子封令仪为东宫太子可堪大用。女儿倒是有几个,可惜几个公主及笄后已经嫁去了各处,如今还在宫中的只有嫡女嘉阳公主一人。
而郑家女就在前不久被御医诊出了喜脉,圣人一时之间龙颜大悦,当即赐郑家女为淑妃之位,又连带着赏赐了不少稀罕之物,叫郑淑妃更是如日中天。
连带着康宁侯一家鸡犬升天。
偏生在这么个节骨眼上,宁颂得罪了康宁侯手下的爪牙。
她面色发青,心中想着那京兆尹钟成天的可恶嘴脸,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体统规矩,连带着康宁侯在心里骂上了好几句。
宁严冷笑一声,不自觉拍了拍紫檀木雕花扶手椅,牙缝中吐出了几个字:“李老狐狸好算盘啊。”
宁颂一时发怔,宁严又道:“先是将裴韫这么号人物塞进了不良卫之中,又借我宁严的名声来‘借力打狗’。恐怕旁人怎么看怎么觉得我镇安府如今已经和他李珀均沆瀣一气了。”
宁颂登时眉头一皱,顺着宁严的三言两语联想了许多。
简良之死,看上去似乎是李尚书亏了。
可他将死局医活,顺带着受了不少好处。
借简良之死的名头,先是将镇安府架到了进退两难之地,紧接着他又顺理成章地将手下心腹安插进镇安府。于是接下来在朝廷所有人的眼中,镇安府已经被李珀均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现在,镇安府和康宁侯鹬蚌相争——
康宁侯为记仇之人,得罪了此人之后,镇安府无非只有两个选择。
一谓镇安府与康宁侯斗到底,那李珀均便真的坐收渔翁之利;二谓镇安府选择倚仗他李珀均之势,那李珀均便真的能将镇安府这柄利刃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不论进退,李珀均皆有所得。
宁颂咬了咬牙,登时面沉如水。那厢文鸿盛烦怒地抓了抓头:“早知道就不能将裴韫那小子放进来!”
宋士冷笑一声:“不放进来?早先御史台的弹劾奏折差点就放在了御案上。你怎么知道不放裴韫进来,李珀均会不会借题发挥直接让你我尸首异处?”
文鸿盛顿时烦了,抬手抓着头:“干脆我哪天偷摸派人宰了那姓裴的孙子算了!”
宁严瞪了文鸿盛一眼:“胡闹!你是不良卫还是土匪?!”
文鸿盛被噎得一闷,顿时不再言语。
各人陷入沉思。
*
月色如练,清风迎面而来吹散几丝疲惫。
裴韫站在街口看着尚书府的粉墙飞檐,边闲散地迈着步子来回徘徊,足跟重重踩在青砖之上传来一阵麻酥酥的震感。
他窄腰如刀长身如竹,一袭白袍隐隐可照粼粼月光。弧月之下风吹影动,更显得他孤单寂寥。
裴韫停下了脚步,再也没法这样自己哄自己玩下去了。
他垂眸看着掌心中几道纵深的沟壑,时有厚茧截断细纹叫他再也看不清掌纹走向。裴韫不禁伸手摸向了自己的掌心,那厚厚的茧子粗粝地磨着他的指腹。
夜风习习,唯有裴韫的一声叹息。
随着一声叹息落下,身后角门传来一阵脚步声。裴韫缓缓转过身,便看见了尚书府内的小厮二横打着灯笼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和二横打扮相同的人,正向长街那头张望着。
见到裴韫身影的一刹,二横喜笑颜开:“诶,裴兄原来吃完饭跑这来了!你是在等主人散值归来吗?”
裴韫笑笑,一手从二横手中接过灯笼,垂眸看着灯罩上憧憧不灭的烛影:“好聪明的二横,真是骗不过你啊。”
听着裴韫口中有些敷衍的夸赞,二横被逗得直笑,又往裴韫身边凑了凑:“你今天要在府里住下了吗?我一会儿就叫你把你那间房收拾出来。”
见裴韫不假思索点头后,二横眼中带上了些惊奇,不由压低声音:“镇安府最近不忙吗?往日见你都是来来去去无影无踪的,今天竟然回来待了大半个时辰,还要过夜哩。”
“唉,我不过才离开家里几日,你这小子就不欢迎我回来了是吧?当真是没良心。”
二横忙摆手:“我哪敢啊,这不是怕耽误你正事吗!”
裴韫面上淡笑不散,抬眼看向天边皎皎明月,狭长的眸子似有狡黠凝之不散。他捏着竹制灯杆的手指微微用了下力气,顷刻间便又松开了。
转头,那抹笑容又出现在了脸上:“回来休息,不也是我的正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