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少说些废话,剑术定能精进很多。”
裴韫语气闲散,手下长刃未停,招招直奔要害,分明是杀气之招,逼得卢荣节节败退。
从前在尚书府时,他们二人闲暇时便会切磋一番。那时裴韫总是用木剑攻他剑刃,卢荣心中觉得裴韫瞧不起人,可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君子风范,说既裴兄以木剑代之,某自然也不好用这开了刃的剑欺负人。
木剑相接发出沉闷的声响,看着那副淡漠的眉眼,只有卢荣知道自己心里泛起了怎样排山倒海般的妒恨。
杀杀杀!
这股妒恨来得毫无缘由,或许只是二人切磋时的一个四目相对,卢荣看着那双乌色眼瞳的波光,便恨从心起。
这个名为裴韫的人……不仅一身功夫上乘,更能拿得了“昆霜”那样的好剑,还日日光风霁月般跟在李尚令的身后,深受褒奖荣耀——
可他呢?!
背着人人喊打喊杀的乱党名声,好落不到半分,就连在尚书府内时也远远不如裴韫受重视!
名为嫉妒的种子一经种下,便会在荒芜的心间疯狂地生根发芽,待他日可察觉时,私人的嫉妒早已和国恨家仇的响亮名声纠缠在一起。
卢荣视裴韫为朝廷的走狗。
他自比为新兴之势,势必会战胜裴韫这个乘着旧木筏逆流而上的蠢人。
长刃袭来,穿了卢荣的左肩。
当他反应过来时,便见残阳如血映照大地,熹微的光笼罩在裴韫的身上,男人执剑迎风而立,长风吹着墨发飞舞。
上苍还是那般眷顾他。
·
宁颂赶来时就看到了这副场景。
她和裴韫亲眼目睹卢荣进了林子,二人略一合计便分开两个方向迂回绕进,不想裴韫却是先一步接近了卢荣,此刻又出剑制服了对方。
裴韫的身影,美丽得有些残忍。
“你来了——”裴韫侧头看来,出声道,手下未停,甚至反复转着剑尖,叫卢荣的肩被绞得豁出了窟窿。
宁颂看着他的动作,只是沉声应了一句:“抱歉,我来晚了。”
“我先堵到了他,回去你该请我吃饭。”裴韫又将剑往里松了松,卢荣口中叫骂不停,可裴韫恍若未闻般。
“……我几时答应过你?”
“哎,我以为你还想再尝尝乳炊羊的味道呢。”
宁颂皱眉,下意识嗅了嗅自己的身上:“你怎么会知道?”
“上午在城里见面的时候,闻到了你身上的味道,在下斗胆猜了猜,原来还真是。”裴韫不以为意地说着,边将剑从卢荣的身体里抽出来。
那厢卢荣倒在树下,憎恶地看着裴韫。
后者嫌恶地看了看剑身上的血,低头在卢荣的衣服上择了个干净的地方,反复抹了抹。看剑身上的血擦得差不多了,这才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
裴韫蹲下身子,垂眸看着卢荣。
“信件,在哪?”
闻声,卢荣却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他不住咯咯笑着,仿佛此刻倒在血泊中的不是他自己,而是裴韫一般。
裴韫被他笑得有些不耐烦,正在思衬着要不要抽剑出来再刺他一个窟窿,却不成想旁边宁颂蹲下身子一拳打在了卢荣的脸上,直接打掉了对方两颗牙齿。
“啧。”宁颂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关节。
裴韫汗颜:“……下次招呼一声,差点打到我。”
宁颂瞥了他一眼,不知是对着谁说了一句:“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装神弄鬼,打一拳算是轻的。”
卢荣说话含糊不清,可脸上那抹自得的笑意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落下,不负昔日荣光:“裴韫啊裴韫,想你平日里像个花孔雀一样跟在李珀均身后,不过也是一条高级的狗……哈哈哈哈,你和李珀均都是!都是一条狗罢了!”
裴韫皱着眉,他平日没得罪过卢荣,不知对方这股怨气是哪来的。
“信件……那种东西,你以为我现在还放在身上?”卢荣用颤抖的手拨开了散落的发,“如此蠢笨,难怪你会变成无处可归的孤儿,你师父他……死得真是罪有应得啊!”
宁颂眼前飞快一晃,裴韫长剑抽出,剑身刺穿了卢荣的腹部。
又是那般转了转剑身,直至卢荣口中吐出了血沫。
“我再问你一遍,信件在哪?”裴韫如镀寒冰。
卢荣笑得更为放肆:“信件……我早就交给了长安城里的线人了,现在估计他们正在快马加鞭将信件送往前线……我不过是引你们出洞的幌子,现在看来……我舍生之义当真是——”
卢荣声音戛然而止。
裴韫抽剑入鞘,闭目深吸一口气,只徐徐吐出了几个字。
“我们被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