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宁颂方踏入后院,就和文鸿盛迎面撞了个正着。后者侧身为宁颂让开了一条路,见对方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后,自己却也不打算出去了,反而跟上宁颂向后院走去。
近来落雨绵绵,青砖上凹陷的地方汇聚了一处处的小水洼,倒映着廊上的飞檐反宇。
却有皮靴踩入其中,水中景终成一场虚无。
宁颂在廊上坐下,文鸿盛挨着她。
“怎么不出去了?”宁颂瞥了他一眼。
文鸿盛口中翻来覆去嚼着丁香,闻声便也如实回答:“本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看你回来了我就不走了。”
宁颂点头,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
“怎么了这是?不是刚和裴韫那小子去了一趟尚书府吗?怎么回来就是这么个表情了……是不是李珀均骂你了?岂有此理!”说着,文鸿盛一下子跳了起来,挽着袖子就要抄家伙。
宁颂再也维持不住严肃的面容,连忙叫住了他。
“别闹了阿盛哥,”眼见文鸿盛再度坐下了,宁颂愁云惨淡的面容才动了动,“李珀均此人,当真是深不可测。”
“……就完了?还用你说。”
宁颂忽视掉文鸿盛的打岔,先说了一遍有关卢荣的来龙去脉,见文鸿盛清楚了才苦笑一声,继续说道。
“我和裴韫都以为那件事一定功亏一篑了……可没想到李珀均技高一筹。那被卢荣偷走的信件本来就是假的,上面写明的有关前线粮草运输的信息也是假的……不仅卢荣被摆了一道,连带着裴韫和我都被摆了一道。”
文鸿盛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李珀均醉酒当晚,在隔着袖子摸到了裴韫的梅花袖箭后,便隐隐猜测到了尚书府里有内鬼,否则裴韫没必要回到了府里还身藏暗器防着什么。
结果第二日裴韫主动跑到书房交代出来卢荣的名字,李珀均当下不显山不露水,可私下却做了打算。在六月初六众人都忙碌的时候,故意让书房的守卫出现了空挡,请君入瓮。
为了戏做得逼真一些,李珀均没有走露半点风声。
便是连裴韫都被蒙在鼓里。
“这……这人……”文鸿盛张了张嘴巴,到底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宁颂撑着下巴看着院子里柳树枝随风而摆,忽地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有些同情裴韫了。”
“这叫什么?瓮中捉鳖?放长线钓大鱼?”文鸿盛啧啧称奇。
“大鱼,是啊,”宁颂想到了什么,“卢荣被怕裴韫追击弄死后,卢荣带出去的那条信息便显得更加真实了,现在乱党上下恐怕都忙着怎么截获我军粮草。李珀均确实可以钓大鱼了。”
*
六月末,暑气逼人。
陇西李氏长安本宅热热闹闹办了一桩喜事,李家嫡系二公子迎娶殷氏家六姑娘。
殷家六娘原在老家荥阳长到了十六岁,去年被长安的殷家人接了过来,殷六娘和当今皇后娘娘同宗出身,自小诗书礼仪学得样样精妙,模样又担得起静美二字。
早先在荥阳老家时十里八乡的媒人踏破了门槛,都想攀上皇后母家这门高枝。
殷六娘有主意,荥阳的贵公子们她一个都看不上。
倒是去年踏青时,无意瞥见了李家二公子一眼。殷六娘眼睛尖,一眼看到了李家二公子腰上坠的禁步,末端还系了雕着陇西李氏家徽的玉佩。
这门婚事办得盛大无比。
六月末这一天上上吉,迎亲的队伍排了十里长街。
朝中同僚纷纷提了贵礼前往李家本宅祝贺,宁颂前些日子过得不太爽利,宁严有意带她出去见见排场散散心,便在祝贺这一天把宁颂带上了。
李家本宅修的阔绰,以往宁颂去李家时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鲜少像今日这般细细打量过。
入园内便可见处处雅致景色,逶迤小径环抱碧色湖水,假山巍峨四周又有百花点缀簇拥而放,湖上一条浮桥贯穿,尾端衔接一座八角亭。
抄手游廊内几位贵客跟着主人的引领,在这座雅致的观景园内游览着。李珀均在前方打头,许多朝廷重臣虽然平日不太和李珀均对付,但在这样大喜的日子也只好短暂放下恩怨,不去拂主家的面子。
而李珀均呢?收了各家的贺礼,便是平日看着再不顺眼的人,李珀均在心里略略想想那排不下的礼单,便也没有什么看不开的了。
连带着一贯不对付的宁严也看着顺眼了不少。
几人正说着话,李珀均侧身叫诸位同僚去瞧八角亭内的布置,正转头的一瞬间却又看到了跟在宁严身后静声不语的宁颂,当即笑容顿了顿。
宁颂察觉众人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李珀均笑容深了几分,像是第一次见到宁颂那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转头对宁严问道:“这位可是不良帅的幼徒?”
“正是,小徒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让诸位见笑了。”
“当真是少年英雄啊。”
宁颂恭敬行礼,垂头正好看到脚下的青砖。她面上装得恭敬,心里却冷笑阵阵。
什么少年英雄,前些日子她跟着裴韫来尚书府报告的时候,李老狐狸还意有所指瞧着她那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