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将近。
宁颂用一支短竹节簪束好发,复又整平了领口,端起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带上佩剑出了房门。
转身落锁,路过后院时正巧厨房炊烟袅袅,不少队士们已经在排队取饭了。
排队的队士一一取了馕饼,多是边走边咬一口,而后皱着眉自顾自叹了一口气。那队士和宁颂擦身而过,宁颂恰好看见他干干巴巴的馕饼,咬一口直掉渣。
“阿颂!不来取馕饼了?”婉娘远远招了招手。
宁颂步子一顿,回道:“忙着巡街,先不吃了。”
晨初天气凉爽,薄雾蒙蒙笼罩长安楼堂馆所。空荡荡的街市只能听到鸟声鸣叫,官靴轻踏和着细碎鸟鸣,更衬街市空旷寂静。
出了颁政坊,按着往日晨巡的路线直往东市而去。
带队的伍长是个身高七尺的虬髯汉子,宽大的身材遮住了一半的晨初日光,宁颂亦步亦趋跟在伍长的身后,心思却有些飘忽。
今日主要巡东市。
白日热热闹闹的集市此刻一片死寂沉沉,货摊林立,有些蒙上了防尘的粗布,有些货物却大咧咧摆在了各家门前。
倒不是主人有多相信长安的治安,只不过他们摆在外面的货物实在是不太好偷去。
正当宁颂出神的时候,身材高大的虬髯汉子突然脚步一顿,宁颂即刻刹住脚步,险些直直撞在虬髯汉子的后背上。
虬髯汉子声音发虚,半晌才干干巴巴说了一句:“东市……无异常,可以巡下一处了。”
队伍里或传来几人惊奇之声。
不过走了不到一丈的距离,东市还有那么多的地方没有巡查,带队的伍长怎么便叫停了?
这虬髯汉子倒也算是宁颂的熟人。她尚被镇安府上下尊称一声“宁总旗”时,手下的亲信薛志也统领着百十号人,眼前这个虬髯汉子便是其中之一。
一日薛志拿了队士名册,将虬髯汉子的户籍信息摆到了宁颂的面前,申请着将这人从普通对视提拔为伍长。
伍长的品级不算高,但凡是队士认命都需要总旗审批。且看这虬髯汉子为人忠义可靠,一身如虎般的力气实在是好帮手,当下没有多少曲折,虬髯汉子就成了薛志负责统领的一名伍长。
升任以来,虬髯汉子做事扎扎实实,除了夜巡时有些紧张外,几乎没有什么毛病。
虬髯汉子有些迟疑的当晌,宁颂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忽地轻笑了一声,才算是恍然。
如此,算不得虬髯汉子的错。
前方货摊上准备了许多中元节用品。
临近七月半,家家户户定是要拜祭亲人的。七月伊始,街市上便出售起了各种冥器,诸如靴鞋或色泽鲜亮的衣袍,以及冥钱。眼下东市自然是售卖冥器最多的地方,除了上述的几样之外,东市不少货摊上还摆了纸扎人。
那虬髯汉子显然是怕极了纸扎人。
身后队士嗤嗤笑着,虬髯汉子好不容易树立起的威严顷刻间荡然无存,他赤红着一张脸,故作严肃转过身,板着面:“继续巡街!”
说完,视线一瞟忽地对上了宁颂的目光,虬髯汉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几乎用忌惮的眼神看了宁颂一眼。
宁颂忍下笑容,只是恭敬垂首:“是。”
一声而出,虬髯汉子愣了片刻,旋即飞快反应过来宁颂是在给他面子。见这位昔日的总旗都如此态度,旁人也不好再继续发笑,队伍顷刻间静了下来。
几人复巡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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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日头正盛。
各人领了午食,便三三两两结伴而去。宁颂端着手里的汤饭,站在原地出神了一会儿。
算算时辰,裴韫大抵该回来了。
宁颂转身,端着碗进了饭堂。眼下饭堂内人并不算多,许是都累得不轻,多是闷头吃饭,少有人言语。宁颂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会儿,便看到角落里有张空桌子,想也没想便坐在那了。
汤饭清汤寡水,宁颂取饭时还听到有队士抱怨,婉娘是个嘴皮子利索的,一边盛了饭一边回嘴,笑骂道不吃便端着碗喝西北风去。
面对漂亮姑娘,镇安府的队士大多会收起一身痞子习性,不痛不痒地便由婉娘骂了,亦是笑着回了一句婉娘偷懒。
那厢婉娘冷哼一声,没多说什么。
宁颂坐在这却不由想起了前些日子府司郎中一番言语,忽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当真是要到了揭不开锅的时候了。
一碗汤碗见了底,宁颂却没有立刻动,将嘴里的饭食吞食干净后才收了碗筷,正要准备给婉娘送回去,抬头的一瞬间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长身鹤立,遮住了大半的日光。端着碗的男人迈着闲散的步子,寻觅的视线在堂内扫视一圈后落定,旋即眉头轻佻,却已经迈开步子来到了宁颂的面前。
“宁小兄台,你不厚道。”
宁颂仰头看着咬牙切齿的裴韫。
“裴督长坐吧,我面前没人。”宁颂笑吟吟道。
裴韫轻哼一声,倒也没推脱什么,放下碗坐在了宁颂的对面。同样清汤寡水的碗飘散着淡淡的饭香,裴韫有些苍白的面庞浮现一抹不达眼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