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一场秋雨,宁颂醒来时湛蓝的天空浓云已散,冷冽的空气中掺杂着一丝潮湿,难得的神清气爽。
酷暑退了。
晨起巡街,宁颂惯来不会用早饭,喝了盏冷茶激去了全身的困意。领头的虬髯汉子今日显然巡街的底气十足,再到东市时没有半分的犹豫,挺着胸脯从各个货摊前过去了。
宁颂亦步亦趋跟着,手指却闲不住地摩挲着剑格。
镇安府惯例,入夜宵禁后夜巡一遍,晨初解禁之前再巡一遍。通常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夜巡时便发现了。因此晨初的巡逻是最无聊的活计,几个街坊走下来,除了一片寂静的长安城盛景外,什么都看不见。
不过镇安府里可没人会嫌这样的宁静不好,不如说求之不得,若是日日都能这样太平安稳,那才是众人心中所求。
回府时,正好看到了一个队士凶神恶煞地提着贼眉鼠眼的人,正从地牢里拎出来,要送去别的地方。
宁颂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靴底碾着湿漉漉的细砂石,发出轻轻的奇异声响。
远处一人缓缓踱步到宁颂身旁。
宁颂斜看了他一眼,裴韫嘴里嚼着丁香,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小毛贼?”
裴韫似是刚从武场回来,额头有些汗涔涔的,宁颂倒是很少看见他这般模样,一时不由得多瞧了几眼。
见身旁许久没应声,裴韫缓缓转过头来,冲宁颂扬了扬下巴。
“不算吧。昨天他们带队看见的,大半夜的正翻着坊里的墙不知道鬼鬼祟祟要干什么去。跑得还挺快,听说追了两条街。”宁颂收回视线,漫不经心说着。
裴韫轻啧一声摇摇头,似是觉得匪夷所思。
二人之间沉默无言,宁颂没多招呼什么,转身自顾自向武场走去,却不成想身旁的裴韫并肩和她走了许久,直到两个人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才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宁颂:“你干什么去?”
裴韫没多说话,抬手指了指前面。
宁颂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视线落在了那棵柳树上。
她有一瞬的愣怔,却看裴韫已经迈开了脚步,而后一撩衣袍下摆,整个人蹲在了树下,似是非常专注地看着什么。
“到底是死了。”裴韫拍拍手,指尖上湿漉漉的泥土震下去了一点。
身后脚步声一停,裴韫仰头正好看到宁颂沉默地站在那里。
昨夜秋雨洋洋洒洒,柳树下花瓣零落。
“这是什么?”
裴韫答得干脆:“杜鹃啊,看不出来吗?”
宁颂缓缓蹲下身子,有意拿起一片花瓣看看,可顾忌着满地泥泞,到底没有伸出手。
身旁的裴韫心思灵敏,捡起一片还算干净的杜鹃花瓣,又用袖子擦了擦,放到了宁颂的掌心里。
“杜鹃花?你种下的?”宁颂语气中染上些迟疑。
没有半点生气的杜鹃幼苗落在裴韫的眼底,到底激起了一点涟漪:“嗯,可惜没活。”
宁颂指尖稍一用力,艳丽的杜鹃花瓣就被碾出了汁水,此刻她指腹殷红,在寂寥的秋日,竟是红得刺眼。
“这样娇贵的花,不精心呵护,反倒放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活呢?”
听着身旁宁颂的反问,裴韫兀自叹了一口气,摩挲着杜鹃花瓣,脑中不知想起了什么,抿着唇半晌未语。
宁颂蹲得双腿发酸,这厢撑着膝盖自顾自站了起来,裴韫却还是老老实实蹲在那没有动。她凝视着裴韫的背影半晌,话到嘴边,终究只是平淡的一句告别:“我去练武场了。”
裴韫抬起手扬了扬。
*
霍七郎请人送请帖到镇安府的时候,是个难得晴好的天。
宁颂看着请帖上烫金的几个字,用两根手指拎着,撑着下巴坐在那想了好一会儿。霍七郎这个名字倒是不陌生,前些日子李相家办喜事的时候,自己还和这个清贵郎君同席来着。
当时两个人不咸不淡说了几句话,席间算不上热络,她和霍七郎也没有什么相见恨晚的知己意味。按理来说,没道理霍七郎会派人送帖子到镇安府来。
再一问,守门的队士说请帖一共两份,还有一份在裴督长的房里。
宁颂更加匪夷所思。
她思来想去,到底还是打开了帖子。
霍七郎遣词造句的功夫炉火纯青,一篇请帖文绉绉的,叫宁颂看了便牙酸。
——郎君宁颂亲启。君好游乎?风光月霁,金风玉露。金黄落宇覆万家,花影缤纷通幽处。小轩赏景,品茗争衡,静候郎君枉临。
结尾落了个霍七郎的私印。
宁颂看完第一遍之后,又读了第二遍。
在她想再次细细读上一遍时,叩门声传来,宁颂想也不想拎着请帖就开了门,彼时正好对上了裴韫一脸纳闷的神情。
二人对视,不过片刻后视线又落在了对方手上的请帖上。
“……你也收到了?”竟是异口同声。
说完,又齐齐一怔。宁颂扶额,让了一步叫裴韫进来了。
先叫裴韫坐在凳子上,宁颂壶里的茶还温着,边皱着眉边给裴韫倒了一杯。她正动作时,裴韫已然把请帖摊开来,放在了宁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