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高涨,羽觞杯在旁人前停了又停,有个郎君以剑为题,所作诗句颇有侠气。
作诗后,霍七郎在园中设宴,案上玉馔佳酿香气扑鼻。少年郎们举杯对饮,脸上无不是兴奋的神色,便是连方入园时有些无所适从的宁颂和裴韫,都敞开了和人聊了许多。
酒过三巡,霍七郎突然感叹道。
“少年时自以为博览群书,以为所见即为天地,我之念即为治世之道。可殊不知见识短浅,曾想霜寒塞北横挑蛮族,如今更愿寻求真正的治世之道,以求我朝千秋万代!”
出身簪缨之家的少年们,家中长辈无不是肱股之臣,耳濡目染的也是修齐治平,从小就心怀壮志。
听了霍七郎一番言语,各个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将杯中的琼醑一饮而尽,畅所欲言。
满园少年,平日或因门第和长辈等的原因彼此之间尚有亲疏,可进了荣园后,一个个缓缓放下了心中的芥蒂。
不管在长安之内如何,至少此刻荣园即为桃源。
“少年心事当拏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说得好!”
“我辈当有此之志!”
长风拂鸣。
宁颂举起杯盏看着满园的清贵少年们,见他们心潮澎湃的模样,不知为何,嘴角却凝起了一抹浅笑。
大丈夫,空谈报国。
纸上之行,谁不会?
少年们问向那个出身寒门的探花郎,问他为何考取功名?
探花郎卢明饮酒,清癯的面庞露出一丝苦笑,其中掺杂着些羞愧:“我想让家人吃饱饭。”
有些清贵世家的公子露出了鄙夷神色。
“大丈夫自该壮志报国,怎能耽于小家,而不顾我朝千秋万代呢?”
“卢编修之志,倒是质朴啊。”
探花郎卢明不是没有听出别人话中的鄙夷。
他自小家境贫寒,常常有了上顿没下顿,书中囊萤映雪、凿壁偷光的事他不是没有做过。一朝考取功名不求飞黄腾达,只求能够让父母吃饱饭。
与席间的郎君们相比,他羞愧。
读了那么多的书,探花郎卢明当然能够说出好听的话来,壮志报国云云,但卢明不想撒谎。
他只是想吃饱饭而已。
……
霍七郎持盏凝望着探花郎卢明的身影半晌,最后将视线落在了裴韫和宁颂这处。
作为有武职在身的两个人,这样的话题自然逃不了他们。
事实上,从几个郎君开始这个话题的时候,宁颂和裴韫就好像老僧入定一般,只是听人言语,而不置一词。
“诶,宁兄和裴兄,不知有什么高见?”
视线再度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宁颂垂眸未语。
裴韫看着杯盏中的琼浆玉液,眼前一瞬有些虚幻,他好像在百卉含英中看到了滂沱大雨,东义县脊背朝天、骨瘦如柴挖着书根的老人,还有抱着孩子闯入雨中欲易子而食的父亲……
他轻笑一声,抬眸,那笑意未达眼底。
裴韫道:“我的愿望,也很平庸哪。”
“哦?说出来听听。”
清隽的面庞收敛了笑容,裴韫持盏环视众人,心虔志诚:“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吃饱饭。”
郎君们没有接话,倒是那个被奚落得险些夺门而逃的探花郎,眼中灿然一亮,向裴韫看来。
一时之间没有人接话,霍七郎沉思不语,目光在裴韫的身上停顿了良久。
而后,略一偏移,又落在了宁颂的身上:“宁兄?”
宁颂却一转头,和裴韫会心一笑。
旋即,她横剑于身前,拔出几寸,银刃照出浩渺天地。
“此身,以护卫为道。孤女不入女闾,孤儿不落街头,鳏寡不忧餐饭。不良卫上下皆以此为信念,我等之长安,为天下人之长安。”
说完,利索推剑入鞘。
那厢裴韫端起杯盏对着先前奚落探花郎的几人遥遥一敬,接着宁颂的话对几位郎君敲打一番,莞尔道:“说到底还是民以食为天,诸君……裴某先干为敬。”
一杯尽饮。
*
秋日宴后,荣园归于寂静。
霍七郎望着桌案上的盘盏,其中菜肴大多没动,只有裴韫和宁颂吃了比较多的东西,与其他人的桌案形成了鲜明对比。
下人们正要收拾桌案,身后木桥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霍七郎霎时身子一僵,而后转身以君臣之礼见之。
“臣,见过太子殿下。”
“请起。”
说完,天家的琼枝玉叶静立于百花林中,望着桂花树枝上随风而舞的白绸,鬼使神差般伸出了手,解了下来。
“果然听百家之言,才有长进。”封令仪感叹道。
霍七郎恭敬立于封令仪身后,轻声请示:“依殿下慧眼,此次宴请之郎君,几人可堪大用?”
封令仪沉吟不语。
终道:“簪缨贵胄出身的儿郎们所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什么感觉?”
霍七郎没有立刻接话,小心翼翼在心里斟酌半晌:“臣以为,虽有抱负,但实践不足。”
“七郎,太过委婉了些,”封令仪侧身,看到了桂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