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南道失守后,广贤军又以风卷残云之势进攻向岭南道。
便是在这一年,圣人改年号为“永显”,取光明永驻之意。
永显元年,清明时节雨纷纷。
泽州乃鱼米之乡,向来人杰地灵,太平盛世时文人墨客趋之若鹜,哪怕现在乱世祸乱四起,泽州繁华仍不减当年。
泽州刺史几日前便带着人来到了文县,眼下正住在文县县令的家里。文县县令的私宅不算大,与刺史本人的私苑自然是无法相比的,但好在还算是干净整洁。
泽州刺史落脚后,便叫文县县令收拾出来一座院子,命其新买来一众仆人,只等着贵人来临。
清明当天,长安来的马车驶过文县街巷,车辙碾碎水中之景。马车上套三匹毛泽锃亮的枣红马,陇西李氏的家徽显赫至极。
府衙门口,泽州刺史和文县县令恭敬相迎。
马车里走出的那位身着紫色襕衫且精神矍铄,长风微微吹起他的衣摆,那双锐利似芒的眼睛在两位身上稍稍一停。
两个人携身后一众官吏行礼。
“下官见过李尚令。”
李珀均声音平静:“诸位请起。”
泽州刺史几步上前,自然免不了一堆寒暄,一长串的话说完后,李珀均向来不苟言笑的面皮轻微牵动了两下,皮笑肉不笑看得人心惊。
“李尚令一路舟车劳顿,府内已设宴,还请李尚令移步。”文县县令及时道。
李珀均点了点头算是答应,几个人又移步至文县县令府上,佳肴美馔一道道摆在桌案上,亭外潇潇雨歇,入眼皆是苍翠的绿。
温酒入喉,文县县令试探着。
“李尚令从长安而来,想来必然是辛苦至极。泽州处处人杰地灵,李尚令不如多停留些时日,也好歇息歇息。”
李珀均不置可否,向那泽州刺史问道:“前些日子本官已派人快马加鞭先来一步,想来也向诸位清楚传达了圣人的意思,不知可有准备妥当?”
泽州刺史满面堆笑,连声回答:“自然,下官从泽州之内寻了十个术士,只要李尚令一声令下,便可带出来见您。”
“带上来吧。”
话说完,在桌旁候着的下人疾步而退。
长廊逶迤绕过阶柳庭花,文县县令的院子虽不太大,但修葺还算是精致,处处都是赏心悦目之景。温酒倒映着亭内雕梁,李珀均轻轻摇了摇,水中之景霎时化作虚无。
十个术士很快出现在了李珀均的面前,或着道袍或着僧袍,或是淡定肃穆而立,或是战战兢兢。
李珀均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便是这十个?”
“大人,在下曾受仙人点拨,不知大人可要求什么?我仙家必然……”一个贼眉鼠眼的人抢先开口。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李珀均打断了。
杯盏被重重一掷,李珀均缓缓抬起头,如寒冰般的眼神叫那人还未说完的话尽数卡在喉咙里,当即不敢再置一词。
“拖下去,杀了。”
“……李尚令?”泽州刺史不可置信道。
李珀均并不想说第二次,脸上显露几分不耐烦的神色:“目无尊卑,投机取巧。”
短短八个字,算是给那个人彻底判处了死刑。
剩余九人眼睁睁看着那穿着长袍的人被拖拽出去,所谓的作法工具也零零碎碎落了一地,直至那人的长啸声再也听不见半分。
亭内针落可闻。
便是连泽州刺史也不敢再说一句话,文县县令更是吓破了胆子,不住用袖口擦着满头汗液。
唯有李珀均看着亭外之景,面无波澜:“剩下的九个人先带下去,好生招待着。”
坐着的另外两个官员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小心揣测着李尚令口中的“招待”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顿饭吃得食之无味,他们二人好似在刑场走了一遭。
·
夤夜,李珀均未眠。
他坐在八角亭内,看着月光泠泠下的波澜湖面,石桌上一盏昏黄的烛火映亮了半边的面孔,余下的半边尽数隐在黑夜里,就连那清冷的月光也无法将他彻底照亮。
疏雨洋洋洒洒,滴落在房瓦、树叶、湖水中,如翠玉相撞般轻灵悦耳。
一汪明月,碎成千百片。
一柄雪亮的剑突然刺到了他的面前,离李珀均的咽喉不过咫尺之寸,他甚至没有看清那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雪亮长刃倒映雕梁,以及李珀均肃穆的面庞。
紧张稍纵即逝,旋即又是一片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改的镇定。
“敢问阁下……为谁所派?”李珀均在朝中为官多年,大大小小的刺杀经历了不下几百场,但没有一人的本领能与眼前这位相比。
来人身穿夜行衣,黑色面罩之上只露出了如芒一般的眼睛,像是黑夜里蛰伏的野兽,一旦看准便会即刻亮出獠牙,叫猎物毙命于瞬息间。
李珀均好像听到了那人一声轻笑。
“不求饶吗?”
“阁下气势凛然,手上想必沾染了不少人的鲜血,眼下更是下定了决心要杀我,我即便求饶又有何用?大丈夫,该顶天立地的死。”
李珀均垂眸,看到了剑身上篆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