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霜”二字。
“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有骨气。”
李珀均复又道:“能不动声色杀到我的眼前,我看阁下有几分本事。既然有如此本领,又为何要为乱党卖命呢?帮助乱臣贼子蚕食我朝正统,此乃大丈夫所为?”
裴韫扫了李珀均一眼,怒意一瞬而起似是火焰般灼烧着五脏六腑,他暗暗压下心中的滔天海浪,到了口中唯有轻蔑。
“乱党?我不屑与宵小之人为伍。你可以安心,杀你,只是因为你该死。”
李珀均稍稍一怔,手指不自觉回蜷几下,拳头一张一合倒使他语气更平稳了几分:“那敢问阁下,本官究竟为何而死?你总要让我死得明白些。”
裴韫于面罩下的唇轻轻抿了一下。
师门被广贤军屠杀殆尽后,裴韫一夕之间手刃仇敌,福地洞天之处恍然变成了人间炼狱,所见所及无不是尸体。
自此世间唯他孑然一人。
无来处,无归处。
一人一剑在世间游历许久,又看到了许多心酸无奈之景。他童年时的遭遇依然在九州之地上演着,无处可归的流民只增不减。
官府与广贤皆不是致白。
他看到了贪官污吏强取豪夺,也看到了广贤军官攻破城门后命手下士兵大肆屠城,青砖亦染成血色。
曾以为的道原来在这世间根本不值一提,无人有值得坚守的信仰,处处得过且过,有今朝不求明日。
他想起当初那个壮志凌云负剑下山,意图平乱世的自己。
此生纵然可以如他人一般浑噩度日,反正他只身一人了无牵挂,荒野之处吊死也不会有人收敛安葬,说不定还能肥沃一方大地。
可是裴韫不想就此死去。
哪怕死,他也要拖着那些为祸之人一起死。
于是从那刻起,裴韫便只身收集情报,或是杀广贤中为恶之人,或是杀朝廷中的贪官污吏。
手中沾染了不下百条性命,裴韫看着哀鸿遍野的人间,却觉得自己所作所为远远不够。
听闻李尚令离京赴泽州,于是裴韫便来了。
李珀均问他自己为什么该死。
裴韫决定让他死个明白:“收受贿赂、网罗术士、蛊惑帝心。你既为暴君之走狗,便自然该有人送你下地狱。”
这回答似乎在李珀均意料之外,他本以为眼前的是广贤派来的杀手,在听到执剑之人否认后,又下意识以为是政敌所派来的。
可都不是。
此事或有转圜之机。
“你可知我网罗术士为何?”
裴韫不假思索:“圣人为求延年益寿之法,你奉命出来寻找术士为圣人炼丹。”
李珀均不敢点头应允,只能缓慢眨了一下眼,示意眼前之人说得对:“似乎在阁下的眼中,我李某就是那种奸臣权佞,为该杀之人。你我并不熟识,我不想在只言片语之间就改变你的看法,但我只想问你,你知道白天那十个术士如何了吗?”
裴韫自然清楚,当下应声:“有一个顶撞了你,被你杀了。”
“剩下的九个呢?”
裴韫一怔。
李珀均的声音甚至带着几分笑意。
“自然也都被我杀了。”
令人瞠目的答案,裴韫眼中警惕毕现,李珀均说话滴水不漏,很那让人相信他口中之言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说不定这只是让他放松警惕的周旋之语。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裴韫反问道。
李珀均注视着眼前这个如鹰隼般的少年:“带他们回长安无非就是一个结果。你我都知道靠丹药延年益寿根本就是虚妄之语,圣人不懂以史为鉴,我身为朝臣自然该懂得。李某来这里,根本就没想着要带什么灵丹妙药回去。只想以此为饵,肃清朝野。”
裴韫的剑有几分犹豫。
李珀均抓住机会:“阁下若是不信,我可以叫人把他们的尸体都抬上来。”
说完,他方想一动,却察觉到脖子上一凉,殷红的血染红了衣领。
“别动。”
李珀均不敢再动半分:“阁下不信我也是人之常情。可你有这样的好本事,只当一把杀人之刀难道不是可惜吗?既然你想平乱世,不如跟我走。”
长风拂过,裴韫指尖微凉,似是有血脉喷涌。
“跟你走?昏庸无为的朝廷,也值得一味愚忠?”
李珀均欣赏极了这个直言不讳的少年,他阅人无数,自然看出了裴韫对自己剑下留情。此刻他竟也分不清自己所说的究竟是一时的周旋之语,还是真的对这个剑客起了几分英雄相惜的真意。
“你觉得我是奸臣,又觉得朝廷昏庸,但你依然在靠自己去拯救这个国家。虽然阁下的方式李某不太苟同,但却觉得阁下是可敬之人。我这个人、这个国家,你难道不想亲手改变吗?
“跟我走,回长安,这条命你先还给我,假日时日你若真觉得我该死,那以阁下的本事自然如探囊取物一般。”
李珀均的眼中似有浇不灭的火,熯天炽地 ,要灼烧尽一切黑暗。
夜风迎面,裴韫发觉自己的手竟然在颤抖着。
他好像被李珀均说动了。
坦白来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