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大吉。
裴韫听到那个人这么说着。
紧接着,脸上红晕未褪的霍七郎颤巍巍走到了“土地神”的身边,脸上凝着几分尴尬的笑意,对来人拱手长揖。
裴韫只听他如此唤道:“宁兄,你来迟一步了。”
宁颂抬起一只脚让他去看高跷,面具下沉闷的开怀笑声却越发清晰,彩袖飞舞覆在面上,缓缓取下了傩戏的面具。
露了一张清秀的面庞来。
“没办法啊,谁叫我站得比较靠后的。”
霍七郎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笑意越发真切,紧接着转过身对不良帅宁严行礼:“七郎见过不良帅。”
宁严颔首还礼,视线一直落在宁颂的身上半晌未离开。
后者摸了摸鼻子,在腊月的朔风中像是一只迎风而飞的彩蝶一样,她一边拿着面具一边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不孝徒宁颂见过师父。”
“不孝……”宁严轻笑一声,被她这滑稽模样逗笑,“你缘何不孝?起来吧,不用说那些。”
闻声,宁颂站稳了一些。
宁严又道:“今日除夕虽然可以不像往日那般严肃,但你们两个人怎么会扮做这个模样?不用守在太子殿下身边吗?”
闻声,霍七郎下意识看了宁颂一眼,宁颂却是转头去寻高坐之上的封令仪的身影,只可惜浩浩汤汤的队伍挡住了她的视线,她连一片衣角也捕捉不到。
“殿下说今年太沉闷,特许宫中有兴致的人都可以参与到傩仪中来,我和七郎就来了。”
若说宁颂想凑这个热闹所以扮做这个模样还算可以理解,但霍七郎这个人怎么看怎么都是一板一眼的性子,让他踩着高跷扮做鬼神的模样,恐怕比杀了他还要困难。
宁颂怎么说服他的?
众人心中有疑,可是碍于霍七郎本人还在此,不好就此议论些旁的,遂作罢。
宁颂将面具扣在脸上,视线在镇安府众人身上扫过,在触及到裴韫的身影时缓缓一停,最后敛眸道:“我们先去换衣服,一会儿去龙首渠找你们。”
裴韫眼看着彩蝶一般的她隐入人群中。
浩浩汤汤的队伍带着除夕独有的热闹走过皇城,天边流火四溢,伴随着轩昂的鼓曲。
有道是乱花迷眼,可他脑海里却还残存着一抹身影。
那身影许久未消影无踪。
·
宁颂跟着霍七郎跑去了乐人候场的空殿里。
殿里烛火灰暗,天气干燥怕走水,故殿里只点了一盏残灯,窗子关得不严不时有细风溜进来,那烛火一闪一闪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灭了。
地上胡乱摆着许多东西,一眼望过去都是为今日节庆准备的,不过有好些用不上,就只能胡乱堆在这,估计是等着今日大傩仪结束后再收拾。
“怎么样啊霍兄,今天好玩吗?”
外面的彩衣够大,宁颂和霍七郎都在里面穿了常服,两个人各自寻了个角落脱着彩衣,殿里光线又暗,倒是没什么好尴尬的。
霍七郎解衣衫的动作顿了顿,耳根子又爬上红晕:“……不好玩。”
宁颂嗤地一笑,麻利脱下彩衣:“怪我怪我,不敢出这个胡闹的主意。”
“非也,是我愿赌服输罢了。”
……
太子封令仪下令准许阖宫宫人同庆的同时,宁颂和霍七郎闲着便打了一个赌,挑起头来的人自然是宁颂,霍七郎那样一板一眼的性子想要他做出点出格的事,无异于登天般困难。
宁颂便以除夕为赌,她打定主意封令仪会下令禁宴群臣。
彼时霍七郎深深看了宁颂一眼:“最近朝中不少人自愿减俸为朝廷节省开支、救济难民,且今年以来上下低迷许久,或许正需要这样一场热热闹闹的宴会鼓舞人心。宁兄怎么会觉得殿下会下此令呢?”
“直觉。”
宁颂用极为简短的二字答了霍七郎的疑问。
霍七郎日日跟在太子殿下的身边,虽宁颂陈情的当日他并不在宝衡殿内,但事后也从一些风吹草动中知道宁颂进殿为民请命一事,心中敬佩宁颂勇气的同时,也更信主子仁德。
但他只知其表,却不知当日的谈话内容。
更不知太子封令仪光是喝杯蒙山贡茶,都差点被宁颂劈头盖脸地嘲讽一顿。
宁颂倒是还记得当时封令仪的表情,再看最近卢明任桓州巡抚使携带官银前往地方赈灾救济后,封令仪在朝中推行的种种举措——
她便想大着胆子赌一下。
见此刻霍七郎沉默了,宁颂将种种情绪掩藏起来,凑到霍七郎身边又问他道:“赌吗?反正过年了,图个热闹。”
霍七郎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后终于点了点头:“那我就赌今年除夕一切会照常。”
宁颂点点头,终于在霍七郎身上看到了点人气,不再不食烟火般端着,她脸上笑意开怀了不少:“你要是输了,就跟着我去‘参加’大傩仪;我要是输了……呃,七郎,你可缺短些什么?”
霍七郎思索半晌,摇摇头:“我没什么想要的。”
宁颂沉默了,连个彩头都说不出来,看来这件事便只能嘴上说说,算了。
正当她生了退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