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丽的焰火在短暂一瞬照亮了所有的黑暗,驱散了世间的迷惘。流光照耀出了心思各异的脸庞,藏住了无数的心事。
宁颂垂下眼眸,不再去看热闹喧嚣之处,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静谧无人的角落。
这里是光照不进的阴影,她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所有人在焰火下欢呼。看到了常年愁眉不展的不良卫总旗们在光亮下出神,看到了最小的皇室公主众星拱月般享受着所有的宠爱……
生命骤然一瞬,何尝不似焰火。
相逢又别离,纵使有如焰火升空一瞬般团聚在一起之时,但也终有猝然如星火四溢之刻。
在这个动乱的时代,终归有一天,他们这里的所有人也会流尽生命,一生或许从不曾放出如明珠般的光辉,籍籍无名死去……
前所未有的感伤淹没了宁颂。
她在这一瞬突然意识到:相逢无征候,相别猝然时。
……
“你怎么站在这里?”
宁颂出神的瞬间,身侧突然响起一人的说话声音,低沉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关怀。
“在这里看得更清楚。”
“唔,确实呢,这里人少又清静,好像烟花也更亮了呢。”
宁颂侧过头,看着裴韫大半隐在阴影中的面庞,透过一瞬照亮的白昼去看他露出的一点姿容:“你怎么也过来我这了?”
裴韫轻笑一声,他的笑声在一片喧嚣里并不太清楚,但这并不妨碍他露出真切的笑意,眼中灼灼似芒,倒映出了茫然的宁颂。
“嗯……我以为你不高兴。”
宁颂轻轻张了张口,讶于他敏锐的洞察力,可刹那间眼中又似有一团雾化开了一般,遮盖住了其中所有的低沉情绪。
便是连语气也故作轻松着:“怎么会?我很喜欢这场焰火,盛大到世间一切都比不上它,就算不喜欢吵闹的人这一刻怕是也不得不驻足观赏,毕竟倏然之间,流光瞬息。”
二人之间弥漫着一股沉默。
裴韫抱着手臂靠在墙上,嗅着长风裹挟来的火.药味,在这样无人注意的角落,他的神情难得有了一丝放松。
来之不易的相聚时刻,裴韫不想它在指缝间如沙一般随风而逝,原是凝聚在喉头的诸多话语,可也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了。
话到嘴边,便只有一句干干巴巴的似是恭维一般的话语:“听说你在东宫混得风生水起啊。”
闻声,宁颂才像是活过来了一般,眼中恢复了一些神采,她干脆不去看焰火,反倒是专注盯着裴韫俊美无俦的侧脸。
她问道:“何以见得?”
裴韫眉头微微拧了拧,似是在思考该如何回答。
宁颂不急,默默等着身旁之人的发问,良久,裴韫又抛回来一个问题:“你想听假的,还是真的答案?”
“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的了?”宁颂眉头顷刻间皱起,“有话快说!”
裴韫乐不可支,终于用极认真的神情端详着宁颂,直至他一双眼睛渐渐收敛了笑意,裴韫将手肘压在了宁颂的肩上。
“这才是你嘛,方才那个样子一点也不好看。”
宁颂怔愣片刻,脸上再无半分感伤,澄澈如溪的瞳倒映着光芒,还有裴韫那满是认真的面庞。
她不自觉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像是生怕摸到两道因情绪而凝刻在脸上的皱纹一般。
手下是皮肤光滑的触感。
宁颂回过神来,不自觉轻声一笑,紧绷的身体渐渐松懈了力气,也和裴韫一般懒散地靠在了墙上。
“这里一点也不随心所欲。”
“我知道,但你依旧做得很好。”
宁颂不解地看着裴韫,后者摩挲着下巴,缓缓说道:“至少东义县不再是无人管辖之地,朝中许多大臣也自愿减俸响应太子殿下之策,相信假以时日,定能好转的。”
“你便这样言之凿凿地将功劳安放到我身上了?”
裴韫微微挑了一下眉:“难道不是吗?我原本以为皇庭之中拘束颇多,你大抵要不声不响一阵子,可万万没想到你不过一月之内便能劝动太子殿下,你这个属臣当得称职。”
闻声,宁颂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本不想搭话,但裴韫仿佛看出了她的心虚一般,压在她肩上的手臂使了些力气,宁颂被压得一声吃痛,倒嘶一声瞪了裴韫一眼。
裴韫眼中没有丝毫的歉意。
“‘劝’这个字可是高抬我了,”如此目视之下,宁颂缴械投降,“是殿下仁善。”
说到此处,宁颂垂下眼眸,将所有情绪尽数藏于眼帘之后,她的声音很轻,但在漫天喧嚣之下,裴韫就是听得很清楚。
“我当时在宝衡殿跪了一会儿,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宁颂苦笑一声,“便是连我自己都不记得当时我说了什么,我只知道有些话一定要说,且要直言……但是现在想想,要是主子脾气不好,可能当时真的会砍了我吧。”
裴韫难以想象当时的场景。
但是凭他对宁颂的了解,大概也能在脑中大致描摹出宁颂愤慨的模样。裴韫搜肠刮肚半晌,终于在脑子里浮现出了一句。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但他并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