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凝视着宁颂的身影,后者缓缓立掌,掌心上几条沟壑纵横,裴韫能清楚看到掌心中几个厚厚的茧子,可他丝毫不觉得难看,这是他见过最好看的手。
于是裴韫也配合着伸出了手,掌心相撞。
此次不为立誓。
宁颂:“不知下次相见时什么时候,好好努力,好好活下去。”
裴韫今日出奇地沉默。
身前的人已经催促着裴韫快点离开,可他长久沉默在那里,两个人相接的手掌也没有分开,呆呆对立的模样甚至有些滑稽。
宁颂听着别人的催促,正准备缓缓放下手,可自己的指缝间突然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所填充,裴韫与她十指紧扣。
那句凝结在喉头许久,终于没说出的话,在此刻情不自禁诉诸衷肠。
“宁颂,裴韫很想你。”
·
灯笼的竹竿泛着微微的凉意。
宁颂提着灯杆独身走在长长的宫巷中,她拒绝了宫人引领的好意,这条从宫门回东宫的路走过一次她便记得。
灯杆虽凉,可宁颂却觉得掌心是温热的。
她不自觉蜷起手指,脑中残存着某人的笑意,临别时的依依不舍,以及几道银白的身影出了宫门,直至一点点消失在长街之上。
唯夜朦胧。
东宫之内灯火通明,宁颂将灯笼交还回去,她站在庭院内看着那棵光秃秃结了冰霜的银杏树,长久未动。
直至身后的宫门传来了一些响动,宁颂转身,正好看到孙良媛带着宫人款款走来,身后的宫人手上似乎端着什么,正冒着袅袅热气。
宁颂后撤一步,恭敬行礼。
孙良媛停了,缓缓看了宁颂一眼,问道:“上次在殿下的宫里,是不是你?”
宁颂一怔,旋即明白了孙良媛的意思。
上次去宝衡殿陈情时,曾一度被人打断,当时便是这个孙良媛跪倒在殿内柔声哭诉,只可惜封令仪毫不留情将人赶了回去。
后来宁颂听说孙良媛被关了一个月的禁足,解了禁令之后又被迫跑去给赵良娣赔罪。
现在除夕到了,孙良媛竟又来了。
宁颂:“回良媛的话,正是属下。”
孙良媛冷哼一声,没有为难宁颂什么,只是期盼着看向了宝衡殿处,问宁颂道:“殿下可在里面?”
宁颂无法回答,她也刚回了东宫,现在真的不知道封令仪究竟是跑去了何处。
思及至此,宁颂垂眸恭敬道:“还请孙良媛稍候,属下这就去通禀。”
孙良媛虽不是出身名门,但能为太子侍妾,自然从小也是百般教养出身的。她知道东宫亲卫都是一些世家子弟,眼前虽然不认识宁颂,但也不敢小瞧了去,于是不多做为难,轻轻点了一下头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宁颂如获大赦,忙进了宝衡殿之内。
宝衡殿内灯火盎然,封令仪坐在九枝烛台旁的罗汉床上,眼前桌案上摆着一些瓜果,满室果香四溢。
月色朗然,一杯浊酒醺红了封令仪的面颊。
宁颂骇然,当即垂眸错开视线:“殿下,孙良媛求见。”
“孙良媛?”封令仪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她来做什么?”
宁颂应声:“孙良媛记挂殿下身体,送了些吃食过来。”
封令仪漫不经心望向殿门一眼,嘴角轻提了一个弧度。
“告诉她,东西留下,人可以走了。”
宁颂一怔,垂头咬着唇一副很难办的模样,但却没有说出半个“不”字,应声称是后缓缓退了出去。
殿外,孙良媛满面期待地看着宁颂。
“殿下叫我进去吗?”
宁颂长身玉立,挡住了孙良媛的视线:“禀良媛,殿下有旨,今日除夕时辰已晚,殿下白日面见群臣深感疲劳,亦体恤良媛深夜的辛苦,不忍您在宝衡殿挨到天亮。故请您将佳肴美馔留下,命良媛回去好好休息。”
孙良媛的面色肉眼可见地的失望了下来。
宁颂看见她眼中蒙了一层水雾,紧接着孙良媛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说:“殿下……嫔妾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会了!”
遥遥呐喊传进了宝衡殿内,宁颂伸手拦住了欲闯进去的孙良媛。
孙良媛眼中似有一层怒火,在水濛濛的杏瞳中灼烧着。
宁颂不看她一眼,学着霍七郎那油盐不进的模样,板着脸如雕像一般,扎稳下盘任凭孙良媛带着手下人如何作弄,竟也佁然不动分毫。
“请孙良媛休叫属下为难,”宁颂顿了顿,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您一朝闯殿事小,但若惹得殿下厌弃便得不偿失,属下斗胆劝您一句,来日方长。”
孙良媛蓦然一怔,细碎的风裹挟着她的哭声:“将菜留下,我们走!”
宁颂眼见着宝衡殿的侍女接过了托盘,心里长长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