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井然有序地将孙良媛送来的菜肴摆到了桌案上。
孙良媛送来的时辰正好,眼下御膳房的菜也一道道送了进来,满桌珍馐美馔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太子封令仪于罗汉床上徐徐起身,手里握着一个柑橘,看见宁颂入殿后,封令仪动作未停,将柑橘抛入空中,最后又极为准确地接住了。
宁颂上前:“殿下,孙良媛回去了。”
“嗯,辛苦你了,”太子封令仪坐在桌子主位上,“是否觉得孤不近人情?”
宁颂答得诚实:“属下孤身一人并未成家,不懂情爱是何滋味,所以自然不会对殿下此举有何异议,且属下不敢非议殿下。”
封令仪含笑看了她一眼:“那你有中意的人吗?孤可以为你做主。”
宁颂面皮一滞,终是忍不住抬头看了封令仪一眼,霎时撞进了对方满眼狡黠与试探中。
她登时心里陡然一惊,声音带上了几分慌乱,忙跪地:“属下孑然一人,一无功名二无才气,更是粗人一个,不敢耽误别人。恳请殿下三思!”
封令仪自顾自叫殿内伺候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起来吧,不过是和你玩笑几句,”封令仪看向玉壶一眼,“过来,为孤倒酒。”
宁颂应声,起身踱步至封令仪的身侧,为封令仪斟酒。
封令仪没有丝毫犹豫,接过杯盏一饮而尽。
宁颂瞧得心惊,封令仪却将杯盏往一旁一放,显然是叫宁颂继续的意思。
……
一壶酒很快就空了。
宫廷里装酒的壶并不太大,封令仪的这个杯子也仅仅是一口酒的量,如此反复下来之后,封令仪并没有什么醉态。
不过宁颂刚才进殿时,便看到封令仪已经坐在那喝了许久了。
她满心惴惴正在思考着如何劝封令仪点到为止时,后者已经叫侍女进殿:“取半斤的酒樽来。”
宁颂骇然,出声劝道:“殿下,多饮伤身。”
“一年只此一次,休要啰嗦。”
侍女进殿,将两盏酒樽放在了桌子上。
宁颂倏地眼皮一跳。
整个宝衡殿内没有别人,眼下霍七郎已经回家过年了,这两盏酒樽很明显封令仪给她准备了一个。
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除夕之夜不想独酌,但也不想和后宫女眷一诉衷肠,只想拉着自己的下属对月长饮。
并名其名曰放纵一次。
宁颂哪有这个胆子。
封令仪凝视着那两盏酒樽,眸中多了些欲语还休的意味,他拿起其中一盏,并没有叫宁颂满酒,而是静静凝视着酒樽的花纹,半晌未语。
宁颂静立在一侧,看到了封令仪俊美无俦的侧脸上爬过一丝犹豫。
很罕见的神情。
至少她第一次看到封令仪褪去了无懈可击的轻笑,露出了这样令他苦恼的犹豫。
终于,封令仪拿起酒坛,讲其中一盏酒樽倒满,而后拿起酒樽将其中一侧朝向了宁颂,微抬眼皮:“宁颂,喝吧。”
“多谢殿下赐酒。”
酒樽之内的醇香玉液倒映着宝衡殿的雕梁,宁颂在封令仪的凝视中将酒一饮而尽。
宫中酿的酒味道不太重,远远不至于喝醉宁颂,她饮后眉头连皱也没皱,握着酒樽退至一侧,眼看着封令仪轻轻笑了笑,又端起酒坛要为宁颂倒酒。
“殿下……”
她似有犹疑的话语响在耳畔的一瞬,封令仪动作停了停。就在宁颂以为他察觉到了此举不妥、正要放弃时,封令仪却是拉来了一张凳子,示意宁颂在下首的位置坐下。
“满桌珍馐只有我一人享用。实在不妥,你坐下来一起吃吧。”
宁颂恭敬行礼,内心倒是没觉得太过惶恐,只是想起宫里的规矩,知道这样是于理不合的。
她身在东宫,不能不遵守规矩。
“殿下,属下粗鄙之身,能得殿下亲自斟酒已是无上荣耀,还请殿下不要折煞宁颂了。”
闻声,封令仪脸上那丝犹豫却是刹那间消失了。
紧接着露出了极为坚决且不容置喙的强硬,他纵为太子,但很少会用这样的表情发号施令。
如今露出这幅神情,不为了生杀予夺,仅仅是为了让自己的除夕之夜不要太孤寂。
“今夜没有君臣。孤有时觉得太过孤单,原来只有霍七郎能与我言语二三,但他那个性子你也知道,守起规矩来像个木头似的。后来有了卢明和你,你们两个性子不同,倒是让孤觉得整个东宫不再那么冰冷……
“酒阑人散时,嗟悔无及啊。坐吧,宁颂。”
一番言语至诚至恳。
再冷硬的心肠,也该被这番话触动了。
宁颂亦无法抗拒,轻声应了一句是,而后坐在了封令仪规定的位置。
而后她端起酒坛,先为封令仪倒满了酒,又缓缓将自己面前的酒樽倒满。
霎时间,屋内琼香四散。
这是宁颂吃过最安静的年夜饭。
往日在镇安府时,这一天没有上下之分,大家会在院子里燃起篝火,烤着提前准备好的猎物,一条兔腿撒上孜然,就成了人间千金不换的美味,大家互相争抢着吃东西,若是不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