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手里已经被咬了一口的肉都会被身旁的混蛋抢走。
宁颂总是占尽上风的那一个,她年纪小脸皮厚,就连手下的队士她也敢下手,鲜少有能抢得过她的。
直到最后,吃个东西也要捭阖纵横用上声东击西之术。
一晚上热热闹闹下来,每个人都酣畅淋漓。
……
从前那样的光景,大抵再也回不去了。
一股忧愁自胸腔汹涌而来,刹那间传遍四肢百骸,直至涌上眼眶带来无比的酸意。
太子封令仪眼见着宁颂接连独饮了三樽,脸上悄然爬上一丝红晕。
他静静注视着烛火氤氲中的宁颂,目光悠长,像是透过她看到了什么。
“宁颂,别喝太急了。”
三樽下肚,宁颂脑中有短暂的嗡鸣,她点点头静坐在远处,使自己渐渐沉淀了下来。
执箸夹了一块肉进嘴,封令仪心思稍微安定了一些,二人之间顿时只剩下了碗筷的细微碰撞声响。
好半晌,封令仪才说道:“以往这个时候,才刚刚散去除夕宴,再过一会儿孤大概就会又回到宝衡殿了,孤的妃子们也会像今天一样争抢着来送东西,想要孤看她们一眼。
“孤其实并不讨厌她们,亦觉得心酸无奈,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绵绵不止望不到头的人生。孤是这样,她们也是这样。我们所求的东西其实无甚区别,权势地位,她们为了诞下孤的长子日后好成为皇后,而我则为了至高无上的权位。”
封令仪很清楚自己并没有醉,这番话更像是他的肺腑之言。
但宁颂听来觉得心悸。
这并不是封令仪这个地位的人该说的话,这一段话中不管哪个字被旁人听了去,恐都会招来非议。
但很显然,她的太子殿下不怕这些。
这一刻,封令仪坐在雕栏玉砌的宫殿内,什么都不怕了。
他的身上没有半点穷奢极欲的装饰,身上一件浅淡的月白襕衫,冠上一支竹簪,便是所有。
宁颂不确定封令仪是否需要自己应声接话,她目光平静地看了封令仪一眼,从中看到了无限的自嘲。
封令仪与之对视。
“你是否觉得孤无病呻吟?”
闻声,宁颂眼中浮现了星点般的笑意:“殿下,各人自有各人愁,自古以来只有士人才愁无人为己知友,旁人可还没这个运气,能和殿下同愁啊。”
封令仪极为认真地盯着她:“那你愁什么?”
宁颂没有立刻回答。
半晌,她伸出两根手指:“我没什么好愁的,不瞒殿下,属下从小就没心没肺,每次发愁最长不超过两个时辰。”
封令仪顿生好奇:“……若是所愁之事,无法解决怎么办?”
宁颂抿酒。
心中不由感叹至少此时此刻酒是个好东西,微醺的醉意驱散了高高在上的尊者的冰冷,竟让她觉得封令仪也像是霍七郎一般,除了有个好的出身之外,和她一样都是骨做肉捏的,无甚区别。
宁颂:“长久的忧愁只会增添负担,令人停滞不前。能解决之事不用愁,不能解决之事愁来也无用,最后除了一抓一大把头发之外,就只有长吁短叹了。”
封令仪拿着酒杯的手长久未动。
他看着琼浆上如湖一般泛起的微微波澜,晃得倒映破碎。
直到最后,封令仪却也没有能像宁颂一般,用这样的理论来安慰自己。
他这一生,恐怕要真的像宁颂话中所言,长吁短叹愁闷半生。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皇长子,生来就被人寄予厚望,注定要成为危楼之上的明珠,除了稳固泰山不倾于眼前之外,还要驱散一片沉沉雾霭,照亮坦途。
可现在封令仪知道,没有坦途。
逶迤小径,遍是荆棘。
他常常夜半醒来,举目四望孤寂空旷的寝殿烛火憧憧,光照不尽的暗处蛰伏着鬼魅,且随时会跳出来。
若是寻仇的鬼魅,封令仪倒是觉得就此一死也不错。
可他怕那鬼魅不是仇人,而是先祖。
说来可笑,他那稳坐龙椅的父皇都不曾担忧的事情,竟让封令仪夜不能寐。至少封令仪长这么大以来,从来没听说过父皇会因为愧对封氏先祖而夜半醒来。
思及至此,封令仪也不由一笑,可那笑意未达眼底。
他不由呢喃出声:“孤待够了……”
长久沉默不语的宁颂喉咙里轻轻发出了一个转音,她放下酒樽看着封令仪,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若是待够了,何不出去转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