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韫坐在毡垫上等了许久,直至喧嚣到了最高.潮时,强撑许久的他已然有些困倦。
揉着眼睛四处寻觅时,看到了一旁空空荡荡的位子,原来坐在这的文鸿盛不知道什么跑出了练武场,裴韫想着他此刻必然是和月檀坐在一起,看着满天灿烂。
家家户户团圆时啊……
平日孑然一人觉得还好,但只有这种热闹的时候,他隐身于人群中非但不觉得欢乐,反而更难捱。
曾经师门上的日日夜夜,墨色云霞上纵览霜白冬日,古松摇曳模糊除夕夜景,仙衣白发的道人好像还坐在山头上,和他们度过这个一年中最大的日子。
可惜,如今都不在了。
鲜活的生命再也无法出现在眼前,记忆中的影子却越来越清晰,那个荒芜年代的挺立背影镌刻在脑海之中。
此生断断不敢忘。
裴韫坐直了身子朝向一个方向,看着寂寥夜空上微不可察的点点星子,如豆幽光摇曳,在他眼中留下了一片如雾般朦胧的光。
他长叹一口气将胸腔中的悲伤尽数吐了出去。
心中虽觉得有些惋惜,却也不准备继续坐在篝火前等着了。思来想去,裴韫终究站起身,在身旁小队士俞毅的好奇目光中,与他对视。
俞毅试探着问了一句:“裴督长要回去了吗?”
裴韫拍了拍身上的灰,轻声回了一句:“坐久了,东西也吃了热闹也凑够了,我随便走走。”
俞毅有些局促不安,裴韫轻笑一声将毡垫往他旁边送了送:“给你坐着吧,不用还我了。”
说完,他迈着随意的步子一步步走向石阶,直至消失在俞毅的视线中。
出了武场,正好看到巡逻的队士严阵以待从自己面前经过。裴韫视线落在他们的腰刀上凝眸看了一会儿,脑子里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个身影来。
他早就该知道,文鸿盛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基本没几句靠谱的。
说什么让他坐在练武场里等着,宁颂跟太子殿下一会儿就会出现在武场里,和队士们一起热闹热闹。
还叫裴韫要掩藏好情绪,休要叫旁人看出什么端倪来。亏他坐在那绞尽脑汁,还帮太子殿下封令仪想好了掩藏的身份,要是有人问起,他就准备把霍七郎推出去。
面对那些不知情的队士,他预备一概回答——此人是霍氏七郎的母家表兄,预备投身镇安府,所以出来转转。
借口虽然拙劣了一些,但好歹能糊弄过去大半的人,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却迟迟不见贵人的影子。
裴韫万分不解。
眼看此刻镇安府内巡逻没有半刻的松懈,裴韫便知太子殿下定然还没走,思来想去又细细一琢磨,猜着太子殿下大概初来乍到觉得新鲜,说不定现在正在带着宁颂在府内某个角落中闲逛。
久坐无聊,此刻已经到了子夜,他万万不想继续坐在篝火旁等下去了。
便决定此刻出来转一转,若是运气好能碰上太子殿下和宁颂那便是最好;若是运气差些碰不上,那他消消食就准备回房睡觉了。
正这般想着,裴韫不知不觉走到了暗处,他回过神来略一踟蹰,却不成想一道模糊的影子映入眼帘。
那人身姿挺立,一身墨色的衣服几乎快和黑夜融为一体,若不是腰间的剑柄雪亮泛着凌凌光辉,恐怕裴韫便要直挺挺撞上去了。
隔着几人远的距离,裴韫凝眸定定看了一会儿,可此处黑夜太过浓郁,饶是裴韫五感甚灵,却也辨认不出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阁下何人?”裴韫出声问道,语气中沾染了些警惕,“为何独身站在那里?”
说完,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空荡荡的触感叫他恍然一怔。
旋即,裴韫飞快回过神来。今日篝火宴会,他并未携带武器在身上,平日觉得镇安府守备固若金汤,不管是小毛贼还是乱党,都没有主动闯进镇安府来送死的。
但此刻黑影憧憧,一道诡异的影子默声隐在暗处,任谁看了有些几分发憷。
话问出口的一瞬间,脑中千思百转的裴韫又小心地迈了一步上前,离那道影子又近了一些,心中竟下意识觉得那人有些熟悉起来。
那人身形动了一动,同时,反问一句,道:“……可是裴督长?”
无外乎裴韫觉得熟悉。
原来是鬼见愁宋士。
已做好攻击准备的裴韫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几步上前便见宋士抱着手臂站在那里,乌色的眼瞳泛着凛然寒意,像是值守的队士挺立地站着。
饶是正值除夕之夜,他却也没有半分松懈。
裴韫暗暗打量了他一番。宋士虽着常服但腰佩蹀躞带,森寒长刃坠在腰间,乍看上去竟与平时穿着银白蟒袍时的模样无甚区别。
在他的认知中,宋士主掌管府中律例赏罚及审讯事务,平日铁面森寒虽不近人情了些,但也没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步,断没有在除夕夜还满面杀气的道理。
裴韫站定的一瞬和鬼见愁打了个照面,同时心神一动,站至了鬼见愁的身侧,顺着他身子的方向抬头望去。
一座望楼于冬日朔风中挺立着。
刹那间,裴韫像是领悟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