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冰雪消融。
二月伊始,浓厚的白雪消逝而去,皇城碧瓦在日光下泛着粼粼光辉,东宫之内的那棵银杏树抽芽新生,阶柳庭花再度蒙上春色,一派生机盎然。
永显四年,皇家添了一件喜事。
宁颂照例值守在宝衡殿之外,远远听见守宫门的禁卫军一声高呼,随后便见嘉阳公主封婧月携着下人匆匆走来,长廊之外只能看到嘉阳公主如雪浪般翻涌的缂丝长裙。
那张一向清丽开朗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几抹慌乱,双目极为无助地看向了宝衡殿。
宁颂躬身行礼,嘉阳公主匆匆站定,气都没喘匀一口,便问道。
“皇兄可在里面?”
“回公主,殿下方从政事堂回来,现在正在沐浴更衣。”
嘉阳公主抿着唇,眼中灼急毕现。
见状,宁颂大着胆子请示道:“公主若有要事,不妨先入前殿内等候,属下这便去通报殿下。”
嘉阳公主封婧月一改之前的娇蛮,满面显露出了与其年龄毫不相符的果决,此刻看上去竟与殷皇后极为相像。
“好,你叫宁颂是吧?本宫现在就进去等,你速速去叫皇兄……”说罢,嘉阳公主一咬唇,痛感好似让她清醒了一瞬,她倏地压低声音,“告诉皇兄,千秋殿出事了。”
千秋殿——
“是。”宁颂即刻应声。
说罢,嘉阳公主进了宝衡殿前殿等候,而宁颂迈开步子向着清池阁走去。
千秋殿是郑淑妃的寝殿,郑淑妃身怀有孕已有许久,算算时间如今正是到了生产之时。
曾有御医断言,郑淑妃腹中必为皇子。
便是因为御医的这一论断,清河郑氏凭借郑淑妃的恩宠一直耀武扬威,风头甚至盖过了陇西李氏。而郑淑妃倒是母凭子贵,在宫中近乎横行霸道,宁颂在东宫待着的这段时间,时不时便能够听到郑淑妃顶撞中宫的传闻流出。
殷氏族人一向端庄持重,殷皇后未出阁时和族中兄弟姐妹向来和睦,少有争端。而当初嫁给圣人后,因正妻的身份,姬妾亦不敢造次。
偏生三年前郑淑妃入宫,颠覆了殷皇后的认知。
清河郑氏家族显赫,甚至不低于荥阳殷氏。而郑淑妃自小娇蛮惯了,入宫之后因容貌上乘常年盛宠不衰。
若是一举得子……
站在清池阁前,宁颂罕见地浮现了几抹躁动不安,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门而去。
清池阁内轻纱幔帐视线朦胧,她一步步踏着玉砖走进池边。
屏风隔绝了视线,透过纱幔和屏风的阻拦,宁颂能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
似乎是察觉到了响动,那沐浴的身影略微停了停,侧头看向屏风另一边,说道:“何事?”
宁颂垂头行礼:“殿下,嘉阳公主有要事禀报,先正在宝衡殿内等候,宁颂特来传话。”
封令仪没有立刻接话,屏风之后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响动,期间夹杂着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宁颂立刻将头垂得更低。
“殿下,属下这便唤婢女进来为您更衣。”
说罢,宁颂已后撤两步,哪知封令仪随意挥了挥手,出声阻拦了她的动作:“不必。”
宁颂停住了步子,清池阁内霎时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半晌后,宁颂余光看见封令仪似是大概穿戴好了,果断开口:“殿下,嘉阳公主说千秋殿出事了。”
一阵玉器鸣响,似乎是玉壶摔到了地上。
宁颂猛地抬头,便看到了绕过屏风的封令仪僵立在原地,指上鲜血透过指缝,一滴滴滑落在地。
玉壶满地碎片四分五裂,透过袅袅热气,宁颂看到封令仪那张俊美的脸满是惊涛,久久未能平静。
“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未成想……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会这般没有实感。”
封令仪染血的手掌微不可察地抖了抖,宁颂脸上担忧未曾落下,封令仪长发犹在滴着水,他却好似全然不顾忌般绕过了宁颂,走向了前方。
刹那间,复又停了下来。
宁颂转过身,迎着封令仪的身影。
“殿下,您先包扎一下吧?否则这副模样叫嘉阳公主看到了,也是让公主担心……”
封令仪声音再无往日的温和,甚至还带着几分冷然:“取细布来,你为孤包一下。”
宁颂心神一动,即刻明白了封令仪的意思。
封令仪放心地说道:“去吧,你是个聪明人。”
说罢,封令仪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宁颂迈开步子匆匆而去,一刻不敢耽误。
郑淑妃生产这样的大日子,东宫太子殿下划破了手掌,若是传了出去指不定要被渲染成什么离谱的模样——
有心者,只会说东宫殿下气量小,听闻幼弟临世便忧心忡忡受了伤,若是以后小殿下长成,东宫殿下指不定还要气成什么模样。
为了不让这种传闻流出,当然不能大张旗鼓地找御医。
宁颂回到自己房中取来了细布,又匆匆折返回去。
夕阳西垂,清池阁内未燃多少烛火,此刻光线幽暗。而封令仪就坐在明暗交接之处,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又似冷然,又似云涌。
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