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宁颂的脚步声,封令仪的耳朵微微动了动,却并没有转过头来,只是将手往前送了送。
宁颂跪在他的脚前,小心观察了一下他的伤口。
伤口割得很深,从手指一直延伸到手心,伤口有她的小指那么长,此刻狰狞外翻着,里面甚至还看到了一点玉器碎片。
无奈之下,宁颂小心清创,期间封令仪眉头皱也未皱,只是透过丝绢制的窗棂去看蒙蒙日光。
处理完了伤口,宁颂在上面小心撒上了一层金疮药,又取来细布将血水擦拭干净,如此反复下来,待最后一层金疮药洒上去时,宁颂正要包扎,封令仪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宁颂面带不解,抬头看向了封令仪。
封令仪凝神,缓缓收回了手:“不用包了,婧月眼睛尖,又什么事都喜欢和母后知会一声……若是看到我手上一圈白色细布,必会节外生枝,便这样吧,等她走了再包扎。”
宁颂犹豫着点了下头,似乎觉得封令仪说得有理。
于是他轻轻攥上了手掌,又用大氅遮住了左手,乍看上去倒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宝衡殿,封令仪挺步而入。
一刻钟后,宁颂姗姗来迟,彼时霍七郎正守在门前,见她故作淡定的模样,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宁兄不是去叫殿下了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宁颂想起封令仪的叮嘱,心里暗暗说了声抱歉,却并没有说实情。
“……方才不小心踩进了水里,回去换了一双鞋。”
霍七郎深深看了宁颂一眼,宁颂不知他信了没有。但霍七郎是个聪明人,闻声,他并没有深究,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宝衡殿内隐隐有些声音传出来,但太子殿下和嘉阳公主交谈的声音很低,饶是宁颂耳力甚佳,却也听不真切。
又过了一刻钟,嘉阳公主出来了。
她脸色并没有明朗多少,看向了宝衡殿外等候的侍女一眼,对其递了一个眼神,两个侍女二话没说即刻跟上。
嘉阳公主离去。
起了一番波澜的东宫再度归于寂静,但终究只是大海的表面,看上去一派风平浪静,其实海水之下暗流涌动,随时会有风浪涌起吞噬一切。
半个时辰之后,整座皇城都陷入了躁动之中。
御医全部被叫到了千秋殿之内,便是连圣人和殷皇后都一前一后去了那里。
封令仪在宝衡殿内足足待了两个时辰,直至月挂枝头时才有了些响动,太子的贴身内侍走了出来,对宁颂说道。
“宁小郎君,殿下唤你进去呢。”
“是,多谢公公通传。”
宁颂理了理衣袍,看向了身旁霍七郎一眼。霍七郎面色如常,并没有半分异样,宁颂起先的担心带动了一整颗心全然都是忐忑,唯恐霍七郎多心会想些什么。
即使此刻霍七郎没有说出半句不适之语,宁颂却也无法安定下来。
哪知霍七郎对上她的目光,也只是轻轻笑了笑,尽管满脸难掩疲惫:“宁小郎君与我也算是交情甚笃,能与宁兄一同为殿下忠心,七郎心中熨帖。”
宁颂满眼愣怔,霎时间心中全是愧色,她不由后撤一步长长作揖,霍七郎连忙还礼。
“颂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狭隘了。”
“宁兄细心,七郎感激不尽。”
官宦林福看着两个人的一举一动,他并没有出声催促,片刻后见宁颂和霍七郎齐齐起身,那身穿浅绯色圆领袍的小郎君迈开步子,进了宝衡殿。
林福在殿外等候。
宝衡殿内灯火盎然,金奴烛台照亮了封令仪的身影,看到宁颂的一瞬,他从一片暗色中抬起头来,任由烛火照亮了面颊。
宁颂行礼参拜,封令仪叫她近身来。
她自是依言前行,在快到封令仪身前时,忍不住垂头看了一眼封令仪的手,见其血不再汩汩而流后,心里安定了不少。
“殿下有何吩咐?”
“宁颂啊,你原本不是宫中人,是孤将你强留下来的。你心里可有半分怨恨?”
闻声,宁颂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封令仪这番话,让她别有一番联想。
霎时间,满心惴惴夹杂着从心事重云中探出头来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