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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
林福躬身:“郑淑妃传嗣有功,陛下已经传了口谕将郑淑妃册为贵妃……”
“历来妃子传嗣有功升位都是正常之事,你怕什么?”封令仪轻轻看了林福一眼。
哪知后者好似溃堤一般,声音染上了几分颤抖:“贵妃娘娘此次生产九死一生,陛下不顾众人劝阻进了千秋殿里,听说紧紧拉着贵妃娘娘的手一刻也不曾松开,贵妃娘娘趁机求了个恩典……”
宁颂表情凝滞了刹那。
如今的郑贵妃有皇子傍身,且清河郑氏满门荣耀,大抵都是不缺什么的。
能让郑贵妃濒死之际也要求得恩典的,似乎也只有一个人了……
宁颂心里霎时咯噔一声,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包裹住了她。
果不其然,林福继续颤抖着说道:“陛下特将小殿下封为了‘永王’……眼下紫宸殿的人已经在拟旨了。”
万籁俱寂。
唯有春风长鸣。
郑贵妃不仅一举得麟,且还为刚刚临世的婴孩求得了爵位。乾朝百余年的基业,出了十余位皇帝,上百名皇子,也从来没有过这般的先例。
封令仪放在膝上的手渐渐松懈了力气,他唇齿间溢出了一抹轻笑,开口却是不咸不淡说了一句。
“万千宠爱于一身,令偀好福气……林福,去找一块好玉来,亲自送到千秋殿去。”
林福一怔,似是怀疑自己听错了,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后悄然对上了宁颂的目光,宁颂暗暗递了个颜色,林福当即回过神来,躬身应声,忙去办了。
眼见林福的身影消失在宝衡殿之内,封令仪肩膀犹在紧绷着。
宁颂突然想起除夕那夜他们回到了镇安府,她送茶进安庆堂,临关门前听到的只言片语。
——盘铃傀儡,操弄权术,胆寒惊惧。
眼下傀儡已经就位了,宁静许久的皇城,是不是又要掀起一番风浪了?
宁颂不敢去想。
她抬眼看着静坐如玉像般的封令仪,试探性地张了张嘴,可话卡到嘴边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无用的,犹豫再三,竟还是将话吞下去了。
一旁的封令仪好似觉察到了身旁的响动,睁开眼睛静静看了宁颂一眼,宁颂哑然。
平素那张堪比谪仙人般的清贵面庞上,覆着一层浅浅的青白,一贯炯然明亮的眼中满是憔悴,其下凝着两团乌青。
“孤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封令仪缓缓站起身,宁颂连忙跟上,随其到了桌案前。
桌案上垒着一层层的文令,封令仪抬手抚摸最上层的那本,随后痛下决心般拍了拍,激起浅淡的墨香。
他伸出手,在最下方抽出了什么东西。
烫金的字格外瞩目,封令仪缓缓放到桌案上,而后又将那张东西推到了桌案的另一头。
宁颂垂眸,眼中满是惊愕。
调令。
和自己调来东宫的那张调令,长得极为相似。
封令仪示意她打开,宁颂颤抖着手指将调令翻开,飞快阅览其中的文字,最后目光在一个地方定格。
……调至镇安府不良卫处,因其谏言有功,特准官复原职,任镇安府不良卫五队总旗。
调令的最后有封令仪和几位重臣的批复,加盖宝印。
“殿下……?”
封令仪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真切的笑意,他视线越过宁颂的肩头,去看一派湛蓝的四方天空。
“春寒料峭冰雪消融,皇城之内甚是枯燥无趣了些,翻来覆去都是那几样景色。”似是为了响应封令仪的话一般,一片落梅从窗子飞入,落在了他的肩头上。
“孤思来想去,觉得春景不该辜负,也总要有人走出这四方城阙,去看满城春色……孤向来惋惜自己只生了一双眼睛,不能看豪杰之士争衡对论,亦不能看遍名山大川。
“身为东宫,孤亏欠世人良多,但幸得良臣誓死不负。幼弟临世只怕皇城又是一派的不安宁,击征不能折羽于金笼之中……”
封令仪垂眸,抬手摘下肩头的花瓣,将它放到了宁颂手中那纸调令的书页中间。
“聊赠一枝春,望君直上银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