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宁颂亲自去找了怀赤一趟,向他讨了俞毅小郎君到自己队中。
怀赤正要带队出去晨巡,当即将佛珠戴在了手腕上,轻提剑身:“好,你们二人有缘分,这是他的机缘,甚好。”
宁颂埋在袖子里的嘴角抽了抽。
怀赤这人……
年岁不大。
但按宁颂的话来说,活像个老和尚,成日捻着佛珠不说,偏生平日还喜欢到佛寺去,长安城方圆百里内的佛寺不论大小,此人皆一一参拜过。
哪座寺院几座佛,他都如数家珍。
心念虔诚之人倒是没什么好非议的,有人信佛有人信道,不过是个人选择罢了,宁颂本也不是因为这个才觉得什么。
只是每次见了怀赤这个人的时候,宁颂都免不了在他的左右手上停一停。
左手捻珠,右手持剑。
垂眸念佛,抬头杀人。
只是不知功德与罪孽能否相抵。
宁颂觉得大抵是不能的。
以往闲谈时也曾问过怀赤,为何如此笃信。彼时宁颂竖耳倾听,本以为能听到一番故事,可当时怀赤木着脸愣了愣,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过了好半天,憋出了一句:“因为自在。”
自在?为何自在?
怀赤没说,看起来若是想形容明白,对他自己来说则是一件极为苦恼的事。
宁颂无奈点点头,自那以后不问了。
慈眉善目的清俊郎君,拿起剑杀人时除了痛快二字别无他可形容。
拔剑速度之快,不过眨眼之间便可斩敌咽喉,血溅三尺亦面不改色。
而后抱着剑身在身上轻轻一擦,嘴里还得念上一句“阿弥陀佛,对不住了。”,宁颂有幸与他一同出过任务,当时那被杀的人还没彻底咽气,临终前听到怀赤这么一句,当即脸色青白,死不瞑目。
宁颂看了都忍不住叹一句。
阿弥陀佛。
……
目送怀赤带队晨巡后,宁颂走至前方和裴韫并肩,思来想去,倒是又把薛志招到了身前。
薛志看着宁颂那身上耀眼的银白蟒袍,七尺男儿当即一怔,鼻子一酸忙垂下头。
开口声音亦带着几分喑哑,久违地叫了一声:“宁总旗。”
宁颂弯了弯眼睛:“你去找一下俞毅,把他调到咱们这来,暂时先不用安排什么见血的重活,每天叫他跟着伍长晨巡夜巡,先多吃点苦,磨练磨练心性。”
薛志领命去了。
身旁的裴韫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俞小郎君我有印象,性子软,简直还是个孩子,不知道怎么招进队里来的。”
宁颂一叹:“时至如今,我也只能说一句英雄不问出处了。现如今镇安府招队士不比从前。别说我们,就连朝廷征兵都要费一番功夫,前些日子还听风说有人打算破罐子破摔,干脆直接上门强抢男丁算了。”
裴韫面色凝重,下意识摩挲着剑格上的“昆霜”二字,一时没有接话。
两个人出了镇安府的大门,而后奔出城去。
他来镇安府好说歹说也有一年的光景,这一年里裴韫不敢说自己劳苦功高,但也算是尽心尽力,除了简良那件事和镇安府不良卫闹了些不愉快后,其他的还算是和睦。
便也是不知不觉间,他这位督长也有了实权。
时至如此,裴韫才明白为何宁严可以统领上千名镇安府队士了。
便是用人不疑这四个字,就需要其他人好好学学。
连他裴韫这样的出身都能得到重用,某种程度上来说……
宁严和李珀均极为相似。
想到这里,裴韫自己都一愣。
旋即,他拧眉沉思,脚下却没停,跟着宁颂转过了个弯。
而后,两个人眉头齐齐一皱。
街头的告示板上贴着几张白纸,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正在那里议论纷纷。
他们两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没准备上去凑热闹,径直路过人堆后,宁颂叹了一声:“流年不利啊。”
裴韫重重点头:“现如今还在给前线增加待遇,但我觉得解不了燃眉之急……”
话到此处,裴韫压低声音,看着已到自己肩头的宁颂,轻声说了句:“早晚都会‘有吏夜捉人*’。”
那告示上便是朝廷张贴出去,以重利诱人入军营去的。
自战乱以来,朝廷强制每家每三年出一名年满十五岁的儿郎应征,到现在已近二十年的光景,各族人丁凋敝,哪还有人可供征兵的?
说话期间已然出城去,来到了济安堂。
济安堂修葺简单,从下令到建起也不过是几个月的光景,大半时间还都是雪天赶工。
乍看上去,济安堂实在是粗鄙简陋。
正是晨时,济安堂内的人做了饭食,登记入册的流民排队取饭,看上去倒还算井然有序。
宁颂和裴韫一身银白色的衣服实在是显然,他们两个人初到时便引来了大半人的注视,但灾民内却无响动,这二人时不时便会来此,他们已经见怪不见了。
看了一会儿后,宁颂和裴韫又走近院内。
左侧开辟出了一处硕大的医馆,封令仪从宫里选了两个医术高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