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济安堂内,处处都是开销。
医馆需要药材,这点倒是好办,有封令仪的鼎力支持,皇庭中的御医署每年药材多到用不完,封令仪便做主将御医署里的药材拉过来给济安堂的人用。
后又遣人去找了皇商,供给济安堂的药材。
一通下来,少不得要花费不少银子。
无奈之下,封令仪用自己的内帑补贴了大半,这才算是堵住了大半人的嘴,现如今便是连康宁侯一党也不好说什么。
关起门来,只能愤愤叹上两句。
——太子小儿实在太会收买人心。
宁颂这厢对完了济安堂内病人的情况,复又走至了厨房,和裴韫亲自翻了翻菜蔬。
箩筐里装着的还是昨日采买回来的菜,宁颂打眼看上去便能知道这是低价收的,一颗白菜需要剥了一半才能入锅,否则外面烂得发孬的菜恐怕要煮出一锅不堪入口的玩意。
见宁颂来了,那几个做饭的厨娘在襜衣前抹了抹手,一脸又似畏惧又似闪躲的表情,各个站在原地半晌没出声。
宁颂和裴韫两个人挑挑拣拣,最后脸色黑如锅底。
“这是什么时候买回来的?”裴韫率先发难。
几个厨娘互相看了对方几眼,眼神中都带着几分催促的意味,似乎都想推个人出来定罪。无法,最后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昨昨天买回来的,我买回来的时候还新鲜呢,不知道怎么一晚上就烂了,天地良心啊老爷,我可不敢买烂菜给他们吃啊。大家都是苦命人,他们可怜,我也不敢做坏良心的……”
裴韫轻轻“啧”了一声,声音不太大,但却奇响无比,那喋喋不休的厨娘一下子噤若寒蝉。
宁颂将手里的白菜掰去两瓣,本以为能看到两层剥下去之后也该见好了,可事实出乎意料,她站在那掰了半天,每往地上丢一瓣,那厨娘就脸色更难看几分,最后竟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整个厨房半天没有声音。
宁颂最后将菜放回了箩筐里,抬头不冷不热地看了厨娘一眼。
“是不是被黑心的骗了?下次千万不要去这家买了,当心叫殿下知道,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玉面郎君和身旁脸色不善的相比,看起来好说话不少。
那厨娘如获大赦,抬起袖子拼命擦着眼泪和汗液,连声道罪。
宁颂和裴韫转身走出了厨房,裴韫看着她抬手极为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呵,我唱白脸你唱红脸,宁颂,你学得很快啊。”
宁颂放下手,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想发难吗?这些厨娘私下贪点买菜钱,我也不好叫一个出来杀鸡儆猴。砍了又不合适,而且你看一个个嘴那么碎,我要是罚了,指不定出去还要编排些什么……”
“你太过仁慈。”
裴韫转身又看了厨房一眼,那几个厨娘似乎是见裴韫和宁颂没走,还惧着刚刚的威慑,现在几个人将箩筐里的白菜都挑了出来,正一点点掰着烂菜叶。
他听身旁复又响起宁颂的声音:“走吧,去东西市看看。”
裴韫一怔,忙不迭回问:“去那里干嘛?”
宁颂冷笑一声:“人都贪欲,少有人能抵抗得住金钱的诱惑。厨娘起早贪黑,怕是忍不住改账动点手脚,克扣下来的银两权当是给自己的慰问,贪小利之人不好得罪,济安堂刚开办不久,多少人虎视眈眈等着借题给太子殿下泼冷水……
“这事倒也好办,不让银钱过她们手就是了。我们出去找几家可靠的菜农,日后采买的活儿都由我们的人去干,镇安府的队士要是敢中饱私囊,统统砍了。”
她的语气冷静至极,听得裴韫在一旁五感交集。
初见时的宁颂,还不是这副遇事镇定的模样。
当时的少年冲动易怒,受了几句冷言冷语,虽然做事时还是会公事公办,但态度上还是不可避免地像刺猬一样竖起刺来扎上一扎。
现在么……
已经看不到从前半分的影子。
裴韫静静注视着她,好半晌没有动。
直至宁颂察觉到了身后之人的迟缓,于晨曦中静静转过身来,一手下意识握着剑柄,又一边极为轻佻得对着他扬了扬下巴。
“走啊,你累了不想去?”
裴韫失笑,脑中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一幕。
那是宁颂擢升至东宫之时,她一身绯色衣袍站在雪松之下,轻轻张开手臂,霎时间裴韫满目青山。
相别之后的日日夜夜,他还会念着镇安府角门处那口灼烈的酒,从喉咙滑入肺腑,午夜梦回时红衣郎君偏生入梦,烈酒亦从她的唇齿间溢出,顺着雪白的脖颈滑入衣衫内。
灼烈的酒好似浇灌出了一颗躁动的心。
时时悸动,日日悸动,不见便念念不忘,见面则思之如狂。
……
裴韫耳根一片灼热,顷刻间垂下眼眸,不敢再去看宁颂。
偏生她走至了自己的身前。
“裴督长,回神了。”
宁颂伸出手在裴韫眼前晃了晃,片刻后他缓缓看向了自己,轻轻眨了下眼睛,而后又不自然的错开视线,唇齿间挤出了一句轻咳。
霎时,宁颂如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