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打交道下来,宁颂和裴韫两个人可以十分肯定地说。
白法师此人,除了溜须拍马的本事上乘以外,其余便是草包一个,毫无用处。
就像一袋丰收的米一般,一袋米中装了成千上万颗米粒,米中有好有坏这在所难免,但最怕的就是这米中掺杂进了几只虫子。
看起来和米粒相差无几的虫子,若是一开始不受重视,那么是会遭到报应的。直到最后,不仅这一袋米会全部受其影响,恐怕连袋子都会被蛀穿。
白法师便是那米中的蛀虫。
踩在百姓之上摘星望月,他人的骨血只是白法师的养料,百姓的血汗浇灌下去换来了一颗肮脏可憎的心。
“神祠,不能让他建成。”走进长安城后,宁颂声音满是肃杀。
裴韫在一旁沉默着点了点头,脑中却还残留着方才的场景,神祠选址之处的深渊巨坑,像是一张带着利刺的巨网一般,随时都能吞噬掉他们所有人。
半晌后,裴韫的声音含着一丝凄楚:“只可惜,治标不治本。”
宁颂忽地停住了脚步。
她很快就领会了裴韫话中的意思。
是啊,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今日出了一个白法师,明日就能再出现另一个法师,甲乙丙丁……
若是改变不掉腐朽的根源,一切都是妄谈。
“伐毛洗髓,谈何容易。”
裴韫看着鼎盛日光下的长安街道,一时没有继续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长安街上来往的人似乎少了很多,就连东西市也不似从前一般熙攘了。
集市之内甚至还有许多闭门的商户,看样子已经难以为继了。
长安尚且如此……
裴韫苦笑一声,两个人进到东市四处询问了一番菜农,脸上却都没有露出什么好颜色。
宁颂最后站在街口,眯着眼睛迎着阳光:“先回去吧,看样子今日是办不成了。”
裴韫点点头,没有表达异议。一路上死寂的沉默蔓延在两个人之间,他们之间很难得出现这种气氛,以往不管是遇到了什么,彼此多少都是能调侃两句的。
他张了张口,有心活络一下气氛,但话到了嘴边,竟是一句极为大逆不道的话。
巷口无人。
裴韫:“宁颂,你和贵人相处良久,若你是他,会如何?”
宁颂怔了片刻,旋即思考起裴韫的话来。
裴韫口中的贵人自然是封令仪。
如果自己是封令仪,会如何?
宁颂抿唇没有立刻回答,裴韫心中涌起一股疲乏之感,他索性靠在墙上,打了个手势准备叫宁颂也休息一会儿,于是两个人便这么沉默相对。
唯有夏日长风鸣响。
银白衣袂翩跹,威风凛凛的蟒栩栩如生。
良久,就在裴韫以为宁颂不会开口回答这个问题时,他看到宁颂张了张口,有些干燥的唇瓣粘连在了一起,紧接着只看到那薄唇一张一合,声音无比冰冷。
不似以往的少年人。
“忠孝难两全,自古以来鱼与熊掌便不可兼得。”宁颂下意识摸向了剑格,稍稍用力,棱角硌得她指腹发白。
裴韫与她对视。
宁颂忽地满面杀气,声音坚定无比:“舍生取义,杀身成仁。”
短短八个字,似有千钧重。
“你我尚有如此勇气。”裴韫直起身子,看着腰间悬着的森寒冷刃,有一瞬觉得自己匹夫无用武之地,纵有和宁颂一样的心思,但却无法施展。
这可是谋逆的大罪啊……
千古骂名。
日光大盛,照耀长安千家万户,遥遥楼阙碧瓦层叠,霞蔚云蒸夺目灿烂。那是近在咫尺的皇城,亦是可望不可及的天阙。
身着金龙的神明并不会悲悯众生。
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神明的存在。
……
三日后,神祠选址旁围满了人群。
即便皂隶不停驱赶,但人们依旧不肯散去,凑近些还能听到人们口中的惊呼之语。各个无不是满面惊骇,口中甚至还叫着“报应”一类的话。
初具轮廓的神祠脚手架上,吊着一个身着道袍的男人。
便是白法师。
清晨夏风拂面,时不时刮来一股臭味,白法师的身体像是腊肠一样挂在那里随风飘摇,张开的唇像是在呼救着什么,胸前甚至还有涎水滴落。
有耳力好的人听着皂隶的言语,才知道那股臭味是何从而来的。
皂隶忙活了半天将白法师的尸体放了下来,臭味便更明显一些,一个皂隶面容惊骇带着难掩的嫌弃。
即便知道这位是近来圣人面前的红人,但皂隶却还是用手掩着口鼻。
“这人怎么失禁了?”
一旁年纪长些的皂隶摇摇头:“吊死之人,多半会有失禁的状况。就算是‘国师’,想来大家都是骨做肉捏的,往高处一吊眼睛一翻,也没什么不同啊。”
……
“这么说,这白法师是自缢的?”
那皂隶不再说话了,沉默着观察了一会儿尸体的状况,最终却只能叫人把尸体抬回去,找仵作来处理。
自缢与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