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呼之欲出。
宁颂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不由浮现了几分急躁,眼前的裴韫抿了抿唇,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刹那间,她就知道了裴韫隐在唇齿间的答案了。
……偏生是他。
宁颂有些颓然地坐在凳子上,抬手抵着突突跳的太阳穴,闭目的瞬间却听面前一阵轻笑,裴韫将冷水一饮而尽。
“宁颂,你不喝吗?”
宁颂再度睁开眼时,乌色眼瞳中似是藏了一对冰锥一般,下眼睑微微用力,其中迸现的全是审视和将退未退的灼急。
“喝,”宁颂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着,“我喝就是了。”
说完,她发泄一般将杯盏中的冷水一饮而尽,冰凉从喉咙滑入肺腑,似乎真的驱散了心里那一团燥热的火。
宁颂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
清明回脑,她上上下下将裴韫打量了一个遍,后者被宁颂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愣,但还是没有说什么,乖乖任由她看着了。
打量了三个来回后,宁颂略略松了一口气,声音还是那般的轻:“你没有受伤吧?”
裴韫唇角那抹若隐若现的弧度终于落下了,不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没有,不至于那么麻烦。”
宁颂这才想起了刚才俞毅跑来时,和自己交代的话。
他说白法师是吊死在了神祠的脚手架上。
按她对裴韫的了解,此人虽然乍看上去不拘小节,但其实心细如发,共同出任务的几次也不难看出此人若是出手必不留情。
“干脆利落?”思及至此,宁颂又似确认一般,问道。
裴韫点点头,用肯定的语气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干脆利落。”
而后,宁颂脸上的惴惴不安这才尽数落了下去。
她伸出手拿过壶,为自己倒满了水,一饮而尽后长长松了一口气。
裴韫怔怔看着她,听到杯盏轻落的声音后,他不由再度露出了一抹笑意,单手撑着脸打量着宁颂。
“一大早怒气冲冲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怎么?你很怕我死?”
宁颂不怒反笑:“你死无所谓,若是连累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裴韫撇了一下嘴,冷哼一声,脸上笑容未改:“嘴硬。”
宁颂干脆别过头去不理他,手上却不自觉摩挲着杯盏的花纹,指腹滑过凹凸不平的表面,脑中思绪百转千回。
他们二人都没有言明旁的事,只是在这死寂的沉默中各自沉思着。
白法师之死,势必会掀起一阵风浪。
看裴韫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宁颂在心里大概就能将事情猜个大概。以裴韫的本事,想要在夜晚神不知鬼不觉把人吊死在城外,倒不是什么难事。
且近年来风云动荡,长安城的官吏们对于时不时就会出现的尸体,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死个富商豪杰,或是朝廷命官,几乎快成了家常便饭的事。
乱党广贤中有一些人,极擅此手段,阴谋家们手段诡异,若是就此将白法师的死推到乱党身上……
似乎并不难。
但现在有一件事需要确定。
想到此处,宁颂的身子微微前探,死死盯着裴韫的双眼:“如实回答我,做这件事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另有人指示?”
裴韫不说话了。
宁颂表面一派沉静淡然,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股沉默无形中化为了一张带着荆棘的网,一点点拢在她的身上,并且马上就要收网夺取掉她最后一点呼吸。
良久。
“是我自己要做的。”
宁颂身子忽地一僵,心中那股预感终于落实,几乎是挤出了一声冷笑,平放在桌上的双手交叠,指腹缓缓按着手上的关节,直至指尖肉眼可见的泛白。
“该说不愧是尚书令府出来的人么,行事果然是一样的,”宁颂缓缓抬起头来,与裴韫对视,“果断,狠辣。”
裴韫自顾自拧眉思索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这到底是夸他还是在骂他。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谁的手上干干净净?”
宁颂不置可否。
“罢了,不需说这些话向我解释什么,我本来也不是兴师问罪的。”
裴韫脸上带了些不可以思议:“那你是怕我心情不好,来开解我的?”
宁颂懒得和此人废话,干脆没去接他的话音,接着自己方才的话头说了下去:“你做得干脆利落,也省得我收尾了,如此也好。与其等着被人趴在自己的骨头上吸血,不如主动去做搅弄风云之人。”
“搅弄风云,”裴韫莞尔,侧过头去看朦胧阴沉的光亮,“这些可真是搅弄风云了……”
白法师之死,势必会牵连出一大堆事情。
其中最直接的结果,便是神祠停工。向来对鬼神之事笃信不已的圣人,想来不会允许这等沾了血的污秽之地被用来供奉神明。
除此之外,圣人必然会无比震怒,下令彻查白法师之死,定要将凶手抓捕归案。
宁颂垂眸,看着干干净净的玉盏杯底,脑中的思绪却并没有停下来。
且不说裴韫手脚干净,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裴韫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