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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吏深深盯着被白布围起来的疠人坊,心中竟是堵着什么一般。脑中似有阵阵撕心裂肺地咳嗽声响起,紧接着便是白法师那张耀武扬威的脸没了生气的场景。
饶是一贯看淡生死的他,也不免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
身旁的银白蟒袍已然先行出去了几步,将医馆的御医丞叫了出来,简要说明情况后,官吏问了几句话。
那御医丞捋着一把白胡子,若有所思地说:“昨夜老朽看诊开方,亥时末才歇,当时并未听到什么异响……”
说到此处,那御医丞眸光瞬亮,官吏以为他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了一些急切。
却不成想,那御医丞问了一句:“不过,什么算是异响?”
“……和平时不同的都算。”
御医丞果断地摇摇头:“那没有。”
收获甚微。
官吏目送着御医丞进了医馆,脸上弥漫了一抹苦笑。
白法师被圣人赏识后,自知前途无量,没有道理半夜自己吊死才是。但如果说他杀的话,现场又无其他痕迹,且白法师也没有什么其他仇家。
“仇家……白法师没有仇家的话,那大概就是自缢了吧。”
官吏脸上苦笑未散,他觉得自杀可信,但就怕圣人觉得非要一个说法。
如果自己不查出点什么,到时候圣人一怒之下换了他,再叫别人去查,如果别人要是不择手段查出来点什么,那自己全家都要被拉出来鞭尸。
走到了济安堂的矮墙前,这里能很清楚地看到远处神祠的轮廓。
官吏下意识停住了脚步,他从来没有这么看过神祠。
便也是在此刻才发觉,神祠离济安堂真的不算太远,甚至可以说很近了。
心中那抹苦涩瞬间弥漫,暗藏着汹涌的悲意席卷着冲垮了心里的一道防线,好像他不再是大理寺的官吏,而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难民一样。
……如果他是难民,每日站在这里,该用什么眼神去仰望神祠?
憧憬神明、迷茫无措、还是恨意滔天?
“怎么了?”宁颂见他长久不语,忽地出声问道。
官吏抿唇,摇摇头:“没什么,宁总旗劳心劳力帮我,小人却一无所获,不由有些挫败罢了。”
宁颂轻笑一声:“我倒也并非没有私心。”
官吏茫然抬起头,听宁颂继续道。
“神祠离济安堂实在太近了,原本想着神祠安安静静建起来也就罢了。现在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被问话配合办案都是应该的。三五天没结果也好说,就怕十天半个月查下去……”
宁颂苦笑一声,叹了口气:“我前不久才官复原职,你知道,若是济安堂受到影响,我这差事也难做。况且,他们也很可怜。”
官吏想了一会儿宁颂话中的“他们”是谁。
但也不过是几息间,他便了解了宁颂的意思,这位镇安府总旗话中的“他们”,显而易见就是济安堂里的难民。
多事之秋——
两个人抬脚又去厨房,厨娘们三言两语答着自己的话,但几乎也是一无所获,最后那些厨娘反倒是向官吏打听起来了。
官吏瞬间被声浪包围。
他有意向宁颂求救,却忘了刚才宁颂为了避嫌,带着手下的小跟班坐在院子里劈柴去了。
此刻斧子挥落,木柴应声而裂。
好不容易才从这些厨娘的问询中挣扎出来,官吏走到宁颂的身边,看到宁颂扬起袖子擦了擦汗,仰头:“嗯?问完了?”
官吏微微整理了一下表情,没让自己的挫败太明显。
又是几句寒暄道谢,宁颂这才把人送了出去。
彼时她倚在门框,看着大理寺官吏颓然地远去,口中不自觉呢喃了一句。
“吃官家的饭……不容易啊。”